当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时,云丞淮就剩下了御史台的一个工作。
御史台的工作,对别人来说沉闷无聊,对她来说,却充满了趣味。
她按照影卫调查出来的名单,一个月双数弹劾老四的人,单数弹劾老七的人,双数弹劾老四的人,遇到三十一号,那纯属老七倒霉。
她主打一个无差别攻击,让老四跟老七忍无可忍才行。
而在左相开口后,皇帝先启用了她的小姨母,升任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这就是祖上余荫,一个四品守将,直接提升三品,可以带领一军,暂时拥有湘州军的调兵权。
十万玄甲军,皇帝只派了两万军过去,想凭借两万军守城,要是北齐不进攻还好,要是真的出兵攻打,两万军根本守不住不说,要是战败,皇帝可找到机会找镇国公府的麻烦了。
有左相的举荐,还有祖上几代的余荫,才让小姨母带军两万,不知该说皇帝谨慎,还是说皇帝真的很害怕楚家。
总之,有动作,总比没有动作要好,另外的八万玄甲军,其实也在湘州,只是小姨母没有调兵权,她们不能动。
还有安南靠近北齐边境的三个城池,左相建议分成三路,这样互相制衡的布局,倒是很符合皇帝的作风。
于是很快就商定出来了结果,分为左中右三路军,左军跟右军,由两个战绩还不错的将军担任,左军大将军,右军大将军。
至于中军,则给了承恩伯,皇帝明明不愿意保承恩伯了,却还是让对方担任中军大将军。
沈流年认为,皇帝想继续培养自己的亲信武将,所以这些年来,从勋贵中挑选了太多人培养,可惜中用的不多,大多勋贵的后辈,在经过几代的腐蚀下,就是大家认为的纨绔女郎,根本派不上用场。
鲁国公是皇帝想要培养的人中,做的最好的了。
这样看来,皇帝为了培养自己的嫡系武将,不惜拿战争开玩笑,这种时候,竟然让一个从未去过战场的人去战场,不知道是不把边境百姓的命放在心里,还是自信承恩伯的能力,认为对方可以得胜归来。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人敢说,当今皇帝表面装的温和,实际上手段狠辣,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足以震慑朝堂了。
不管怎么样,朝堂开始应对,总是一件好事。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边刚商议好,圣旨刚下,人还在上都城收拾行礼呢,八百里加急就到了。
这个时候,云丞淮正在王府里面见许拓,手里拿着一本书。
手里的事情做完后,她就不太去御史台了,就到大朝会的时候恶心一下老四跟老七。
所以她一去上朝,大理寺就忙的不行,御史台的弹劾跟普通官员的弹劾不一样,御史台的弹劾,大理寺必须去求证探查,许拓继续忙的脚不沾地。
但有一个好消息,大理寺卿告老还乡的奏折批了,结合许拓最近的功劳,许拓正式升任为大理寺卿。
年纪轻轻
的三品文官,放在整个朝堂上就这么一个。
还好许拓对于大理寺的忙碌没有任何的怨言,反而是越来越起劲,整日里忙于公务,听说许家愁的很,想要给她相亲。
毕竟许拓的年龄放在古代是大龄了,当初她对家人说,先立业后成家,高中探花后,又说公务繁忙,一直繁忙到至今。
也是许拓不喜盲婚哑嫁给自己找的借口,她又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小孩,除了她的姑母是太傅,还有她的母亲外放为州牧,只有这俩的官位最高,再就是她了,她是及有主意的人,只要太傅不发话,没有人能强迫她。
最近她升官,家里来说亲的人很多,多亏了公务忙碌,躲过了一劫。
可这几日随着云丞淮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理寺的事情逐渐少了起来。
大理寺处理的是官员案件,非是刑部,或者是当地衙门,每天都有很多事情找上门来,全靠云丞淮送去业务,大理寺目前的事情,有一大半是她送去的案件。
所以许拓来到了楚湘王府,来见云丞淮。
许拓先是汇报了科举泄题案的细节,然后又把近日她弹劾的那些官员的案件说了一遍。
等许拓说完,云丞淮好奇道:“你就这么来楚湘王府,不怕被别人觉得,你是本王的人吗?”
两人经过这几次的合作,走的本来就近,对方还来了楚湘王府,那些人肯定会在许家的身上,打上她的标签的。
许拓一愣,行礼道:“君子行事,自当光明磊落,她人之看法与臣无关。”
“那许家呢?”
许拓跟许家别的人不一样,她是许家嫡长,日后注定要扛起许家大旗的,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许家。
许拓沉默了一会儿道:“姑母是太傅。”
是啊,许拓的姑母是太女太傅,就算不站队,除非太女或者是她上位,否则没有人会再重用许家。
云丞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许拓这次来,想必不是跟她聊大理寺案件的。
既然许拓不说,她也不主动问,而是随手拿起来了手边的书,这是一本历史书——大夏五百年。
不是正史,而是一本野史,相比于正史,还是野史够野。
她发现许拓在看到她手里的书时候,眼眸中的光闪烁了好几下,视线一直在回避这本书,看来这人的内心没有表面这么的一本正经。
她翻看着手里的野史,没有要继续跟许拓说话的意思,等着对方主动开口。
许拓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的说道:“殿下近日好像不怎么去上朝。”
“向左相学习。”
有事无事就请假,御史台的工作不多,主要是也没有人敢来找她做事,只要底下的人能处理的,她们就会处理了。
云丞淮的话让许拓不由得语塞,半晌才道:“大理寺最近查出了一些事情,可无法查的更深,需要御史台弹劾,给大理寺一个查下去的理由。”
大理寺堆积了很
多的案件,可惜太多案件,由于大理寺权限不够,无法深查下去,除非御史台弹劾。
之前的御史台跟摆设差不多,卢敏上位后好了很多,只是之前的大理寺卿的性子比较软,年纪也大了,想要安稳退休,对大理寺的一些案件,是能不查就不查,省的惹事上身。
当然了,前大理寺卿也是看背景的,没有什么背景的还好,要是有背景,特别是这些人如果是皇女门下的,她绝对不会查的,只想要和气。
御史台跟大理寺都不管,南秦的官员就很猖狂,贪墨都算是一件小事了。
这多亏了皇帝支持党争,那些头头们不管,谁有敢得罪那些头头的跟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说要多清明的朝堂,像现在这样,深不见底,又脏的可怕的朝堂,还真是少见。
众观历朝历代,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距离灭国就差不多了,除非出现中兴之主,只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儿,或者比历代皇帝正常一点儿的继承人,根本挽救不了这个国家。
南秦很多有志向的人,对朝廷都失望了,开始不愿为官。
而皇帝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当一个国家的有才之士不愿为官,对这个国家不再抱有希望,那说明这个国家,基本没有希望了,准确的说,这个皇帝没有值得期待的地方了。
许拓的话就是很好的证明,堂堂大理寺查案,居然需要御史台的弹劾,说明皇帝为了巩固皇权,收回权力,甚至开始让两个本没什么相干的部门,开始互相牵制。
“子玉,本王迟早是要就藩的。”
真诚的人面对真诚的人时,会比较容易敞开心扉。
云丞淮也不再故作高深,开始直接了起来,“本王就藩,御史台就会换一个人来管理,子玉觉得,什么样的御史大夫,会不惧皇女的威严?”
她是除了太女最尊贵的皇女,那些皇女再厌恶她,也只能赶走她,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刚好她不想留在上都城,所以无所畏惧。
许拓正直,但不傻,“殿下其实并没有外界想的那么不想就藩对吗?”
所有人都觉得,没有亲王想去就藩,一是当今皇帝的皇女太多,南秦就那么大,分封起来自然会抠抠搜搜的。
但她不一样,她直接获封了一州之地,还是南秦最富裕的地方之一。
当然了,自从前身表露出夺嫡的心之后,没有人会相信她想去就藩。
许拓也是这么认为的,之前跟姑母聊过,姑母同样觉得,楚湘王不想就藩。
今日见了云丞淮,她才发觉大家好像都被楚湘王骗到了,楚湘王未必不想就藩,早早的去当一个实权藩王,总比在上都城争来斗去的好吧。
皇帝目前看起来身体还算康健,太女殿下身体不好,可十年前都传出什么不好了,到现在不还是在东宫好好活着嘛。
难道云丞淮改变注意想去就藩,是知道什么内情?
身处上都城这个权力中心,跟所有人一起玩这场权力游戏就是这样,一
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人分析出不同的意思出来。
云丞淮只是笑道:“子玉今日过来,只是想让本王弹劾那些人吗?”
许拓的表情一顿,她不会说谎,本来想着就这样说,只要楚湘王殿下答应就好了,没想到对方会问她这么一句。
她只好道:“最近家里来往的人比较多,臣不太想回去。”
明明许拓只是简短说了两句,云丞淮忽然眼睛一亮,“该不会是家里让你相亲吧?”
许拓:“......?”楚湘王怎么知道?这个事情居然这么多人知道了吗?
云丞淮忍不住笑道:“也是,子玉比本王大的多,而本王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子玉连媳妇都没有。”
没错,以后是要是许拓喜欢上沈流年,那就是她的情敌。
该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成亲,单身到现在,是为了等沈流年吧?
只是想想,云丞淮就笑不出来。
“殿下玩笑了,臣......臣只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云丞淮摇头道:“子玉此言不对,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人家姑娘喜欢你,你又喜欢人家姑娘就好了啊。”
她本来想劝许拓成亲的,但她还是没有那么没道德,劝人家盲婚哑嫁。
哪知许拓听了,眼睛一亮道:“对,正如殿下所说,臣想娶一个喜欢臣的姑娘,而臣也喜欢她,日后携手一生。”
总不能跟母亲和娘亲那样,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各司其职,像是同僚,这或许是她唯一不想听家里话的地方。
说起这件事,许拓的脸变的通红,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会这么直白。
只是许拓没有听过这种言论,才会有眼睛一亮的感觉,毕竟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丞淮还没说话,这时,沈流年带人走了进来。
看到许拓,沈流年没有惊讶,只是她有事情找云丞淮。
“夫人,你怎么来了?”她忙起身扶住沈流年。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沈流年的身子越来越稳了。
这个时候,就算去就藩,路上只要注意,不遇到什么天灾,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两人现在就是在等,等皇帝熬不住,同意她们去就藩,想来不会太久了,老四跟老七的人,天天明里暗里的在皇帝面前给她上眼药。
沈流年看了许拓一眼,随即冷声道:“北齐发兵了。”
“发兵?什么时候?”
云丞淮挑眉,这件事并没有多让人惊讶,北齐从年前就开始调兵,现在开春了,只要粮草一到,定要发兵。
暗网调查到,冬天大雪封路,北齐运粮被迫中断,开春了才继续运粮。
“一刻钟前,八百里加急入的城。”
八百里加急,按照时间来算,已经过去了两到三天,听起来时间不长,可在南秦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很难想象边境的战况有多惨烈。
许拓急忙道:“可这个时
候,三路大军还没有出发呢。”
什么三路大军,一人领军两万罢了,可对比小姨母要抵挡更多的人,也只有两万人,就可以看出来皇帝打的什么心思。
国战在即,狗皇帝还这样畏畏缩缩,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怀疑小姨母,就不要用小姨母就好了。
云丞淮沉声道:“战争来的并不突然。”
可以说,朝野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北齐要跟南秦开战,因为皇帝疑心病,导致大军现在还没有就位。
就算北齐军打不到上都城来,可一路上会死多少人,皇帝根本不在乎。
听到她的话,许拓沉默了,是啊,皇帝跟朝堂官员难道不知道战争要来吗?
许拓忽然觉得有些悲哀,战争起,有多少百姓会死?明明可以避免,能减少最大程度的伤亡,却因为上位者的犹豫,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可她效忠的就是这样的帝王,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在此时此刻,整个人被无力感包裹着。
“殿下,若你去就藩,臣请随战。”上都城的官场风气,许拓向来看不过眼,随着她的官位上升,至少在大理寺,她手底下的那些人都不是混吃等死的人,如今刚掌控大理寺,正是一展所学的时候,但她突然觉得,大理寺根本不能一展心中抱负。
大理寺的职权听起来很唬人,官员犯罪都归大理寺管,可事实上权限不大,查案限制太多,很多时候明明已经抓住敌人的尾巴了,却还是让敌人给溜了。
要是一直身处上都城的官场里,许拓忽然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变的跟她们一样,万事以利为先,或许她该去战场看看,而不是一直在上都城带着。
云丞淮惊讶的看过去,“为何?”
许拓的路是家族安排好的,从入仕开始,再到入九卿,一路都是光明磊落,走的是风华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出身世家,科举探花,一路扶摇直上,无论是公事还是私德,从未出错过,这样的人要去战场?
许拓扭头看向外面的艳阳高照,“殿下觉得臣在上都城能改变什么吗?”
是能左右帝王,还是能整顿吏治,她好像都做不到。
云丞淮跟沈流年对视了一眼,她偷偷的凑到沈流年的耳边,咬耳朵道:“她刚刚还想逃避相亲,结果这会儿就变了模样,我也不知道为何。”
可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些,许拓都听到了。
“殿下,臣只是迷茫,北齐军队异动多日,上都城官员无数,却没有人重视,国战已经爆发,前往抵挡的三路将军还未出发,如此,臣倒是想成为抵抗敌军的一员,不叫那北齐犯我国土一寸一毫。”
许拓还是没有指责皇帝,天地君亲师,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对皇帝有怨言。
云丞淮不由得肃然起敬,南秦不乏有志之士,朝堂上的混乱是皇帝一手造成的。
南秦北齐停战的这十年,士大夫一直在打压武将,皇帝意图培养出受自己掌控武将,选人多
在勋贵里面,一群娇养过头的勋贵,根本没有几个顶用的,承恩伯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
许拓今日来找云丞淮,也是在这几次的合作中,发现了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亦将她视为友人,否则不会因为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上门。
“子玉,要是你能求得家中同意,而我确定会去湘州,那我便带你去。”
她被许拓的真诚感染,立即正经起来,也没有自称本王。
沈流年垂眸笑了笑,她记得前几日,云丞淮还在吃许拓的醋来着,这就能容纳对方了?
吃醋的事情,本就是云丞淮开玩笑的,毕竟在这个世界,许拓并没有跟里面那样,喜欢沈流年,而且她对真诚善良的人,向来宽容,况且她跟许拓算的上很好的合作伙伴了,还能互相信任。
如果说沈流年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第一个信任的人,许拓就是第二个。
当然了,沈流年是她的爱人,她想共度一生的人,许拓是朋友,一个值得信任,值得交底的朋友。
只不过朋友也是要相处的,得互相试探下,对方是不是有资格做自己的朋友,比找女朋友都差不多了。
所以云丞淮朋友少是有原因的,从小到大交朋友都很谨慎,能跟她成为朋友的,大家半斤八两吧。
因此,在许拓表现的真诚亲近后,她也就没有那么防备了。
直到皇帝召见三品以上的官员前往御书房,许拓作为新晋大理寺卿,肯定是要去的。
云丞淮没有要去的意思,想来见完大臣,皇帝会要见她的。
目送许拓离去,旁边的沈流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看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夫人,怎么了?”她的脸上有花吗?
沈流年好笑道:“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
“我可没有,我只是看情敌不顺眼。”
现实世界里面,许拓可不是她的情敌,里面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刚刚沈流年来,许拓只有在行礼时看了一眼,然后就是君子非礼勿视。
而顾以柳,只要沈流年在的时候,眼睛几乎要粘在了沈流年的身上。
云丞淮觉得,她不是讨厌情敌,而是讨厌那种自以为深情,实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人,就跟她当年讨厌某剧里,名目张胆喜欢女主的申请配角,结果女主差点儿让另一个主角给整死。
无论如何,边界感分寸线要把握好,给别人带来困扰就是不对。
沈流年忽然拎住她的耳朵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丞淮一愣,“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
她歪头想了想,“三月二十?”
“你的生辰,后院已经备好了席面。”
怪不得沈流年特意来了一趟,她还以为是为了八百里加急的事情,没想到是为了她生辰的。
云丞淮从背后把沈流年抱在怀里,鼻尖像狗狗一样,在对方的肩窝里蹭来蹭去的,闻着对方身上好闻的香味,撒娇道:“夫人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就是知道。”沈流年嘴硬的,不想说自己套过话。
她笑道:“从爸爸妈妈不在了之后,我好像很少过生日了。”
姑姑不会记得她的生日,大学之前的朋友手里的钱有限,虽然会送她一些玩偶挂件之类的,但是她那个时候没有成年,手里没钱,不能请客吃饭,一直持续到了大学,手里有钱了,才过生日,只是跟小时候的期待相比,显得无滋无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