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足足两日,张家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是到了半夜,小厮悄悄从后门开了个缝。
门外蹲守的人瞧着有了动静,立马涌出来,两手叉腰,朝着里面扔烂菜叶子。
“黑心肝儿的,有本事躲在里面一辈子别出来!”
“呸!”
吓得小厮听见动静后又赶紧关上了门,顾不得脸上流淌的鸡蛋液,欲哭无泪。
对着身边的另一名小厮说:“咱们张家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事儿啊,真是造孽。”
偏张家还有人病了,必须要硬着头皮去请太医来,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另寻他法,从墙角处的狗洞钻了出去。
来到大街上四处无人,便拼了命地继续往前跑,一边走还一边往后瞧,生怕被追上来似的。
好不容易来到了太医府邸,敲了敲门,对方一听说是去张家的,没好气地将人给推了出去。
然后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碰了一鼻子灰,又顶着冷冽的寒风,小厮无奈只能又去了其他太医府上。
连续去了四五家,当对方听说是去张家,那眼神,要多晦气就多晦气。
“去去去,一边儿去,三更半夜的别来捣乱,我家大人今日不在府上,还在宫里呢。”
将人给打发走了之后,又迫不及待地赶紧回去报信儿。
太医闻言当即叮嘱:“记住了,只要是张家的人来找,一定要将人给打发远远的,别叫人钻入大门一步。”
“是。”
天亮后,几个小厮跑断了腿也找不到一个太医,就连那些有名有姓的坐堂大夫一听说去张家,连忙谎称身子不适,不论给多少银子都不肯去一趟张家。
无奈,小厮只能空手回去。
张家几个长辈还坐在大堂内商议,见小厮回来,又听说没有人愿意来张家时,气得几人破口大骂。
“这帮趋炎附势的小人,张家还没有落魄时,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张家,如今可倒好,一个个的……”
“够了,别骂了。”张家大老爷阴沉着脸,自从宫里的张太后出事儿了,他就没有歇过。
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帮张太后开脱。
更想不通,张太后又怎么会当众杀了慕皇后和小皇子,这事儿不论是放在哪一朝代,都是天理不容的。
现在可倒好,连累了整个张家。
“派人入宫打探打探太后的消息,皇后的事情,一定不能落在太后身上。”
张大老爷正说着,忽然管家上前掏出一张字条递了过去,张大老爷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眼,蹙眉问:“人呢?”
“回大老爷话,这书信是绑在鸽子腿儿上的,从后门口飞进来的,奴才猜测,人应该还在后门口。”
张大老爷犹豫了片刻后,道:“想法子将人请进来。”
“是。”
莫约半个时辰后,小厮搀扶进来一个一瘸一拐的人进来,男人面色如玉,身子消瘦,莫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穿了件灰色袍子,浑身上下散发着股道骨仙风的气质。
“你是?”
“小谢先生。”男人自我介绍起来。
张家其他人不解地看着小谢先生,又听张大老爷说道:“小谢先生会医术?”
“略知一二。”小谢先生不卑不亢地说。
张大老爷上下打量了眼小谢先生:“好,那就有劳小谢先生去给我母看病了。”
“大哥,你莫不是糊涂了,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夫,怎么能随便给母亲看病?”
“就是。”
张大老爷反问:“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莫要说大夫了,就连大夫都进不来张家,难不成我要亲眼看着母亲病危吗?”
无奈,几人只好同意让小谢先生去给张家太夫人看病。
张家太夫人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平日里身子很注重保养,即便高龄,也身子骨利索得很。
乍然一听说张太后倒了,情绪一激动直接就晕了过去。
小谢先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看着榻上白发苍苍的老人,上前先是摸了摸脉象:“气急攻心,又加上年纪大了,所以才会中风晕厥。”
“中风了?”张大老爷子诧异,难怪张太夫人一直不醒来呢。
小谢先生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掰开了张太夫人的唇,塞入后又合上,过了片刻药丸便融入成水。
莫约一炷香后,张太夫人竟真的睁开了眼,只是说话有些不利索,支支吾吾的看向了张大老爷。
“母亲!”
张大老爷迎上前。
张太夫人又气又急的想说些什么,越是紧张就越是说不出来,就连伸手比划也有些难。
气的张太夫人心口不停起伏。
“太夫人应该是想见见太后娘娘。”小谢先生说。
张太夫人立即眨眨眼,表示认可了他的话。
这却让张大老爷有些为难了:“太后被困在宁和宫,我们也没人能进去呀。”
张太夫人闭了闭眼,眼角还流出了眼泪,无奈,张大老爷只好保证一定会想法子让人见着太后。
这才让张太夫人激动的心情慢慢稳定下来。
等着安抚好了张太夫人后,张大老爷看向了小谢先生,叫人拿来了万两银票递上前。
“这是诊金。”
小谢先生伸手接过,很自然地纳入怀中:“多谢张大老爷。”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太夫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诸位若是想要尽孝,还是要抓紧时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大老爷急了。
“太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打击,更需要一个清幽的环境养着,如今外面怨声载道,都是讨伐张家的,太夫人肯定会被影响的。”小谢先生挥挥手
,慢悠悠地从门口离开。
人走后,张大老爷便在堂内踱步,来来回回反复着,其他人更是慌了神,没了分寸。
最终,张大老爷决定亲自入宫一趟。
顶着巨大的压力,张大老爷求见了张太后,没见着人,却见着了因太妃。
“太妃,家中母亲很惦记太后,想见一见太后,求太妃仁慈,给太后一个机会。”张大老爷跪在地上磕头。
因太妃看向了张大老爷,有那么一瞬间,她眼中迸出的恨意差点儿都没收敛住。
颤抖地闭上眼才没有叫人看清情绪。
“张大人这就是为难我了,有些事儿还没有查清楚呢,我怎么能世子私自放了太后?”
“太妃,太后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张大人,说话办事是要讲证据的。”因太妃语气不善,对着张大人挥挥手:“太后虽然出不去,但我也不是不讲究情面的,容许你去探望太后一次。”
张大老爷磕头道谢。
见人离开后,因太妃气得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落在地,这么多年了,张家扶摇直上,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谢家呢,死的死,伤的伤,还有无数人没了性命。
这笔账,她定会一一讨回。
“长姐。”
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叫声。
因太妃抬起头,看见来人之后赫然愣住了,瞧着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进来,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你……”
“怎么,长姐不认识我了?”
因太妃颤颤巍巍地迎上前,看着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弟弟,明明是风光霁月,当年多少姑娘都想嫁的贵公子,沦落成了今日这般瘦瘦巴巴的,就连腿脚都不方便了。
“刚才张大老爷来过了?”来人正是小谢先生,他主动提及今日去探望过张家了。
“你去张家做什么?”
小谢先生脸上露出了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当然是记住张家每一个人的脸。”
因太妃语噎,过了好久又问起了小谢先生近日如何。
“我无碍,只是有些惦记长姐。”
姐弟两个许久不见面,似是有聊不完的话,因太妃也顾不上张太后那边了,拉着小谢先生畅聊。
宁和宫
张太后看见了张大老爷冒着风雪赶来,她眼皮跳了跳:“兄长怎么来了?”
张大老爷先是跪地请安,再环视一圈,这殿内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凉飕飕地,就连张太后身边也只有一个人伺候着。
“太后……”
“快别跪着了,起来吧。”张太后亲自扶着张大老爷起身,她气道:“是哀家糊涂,居然被人给算计了,如今张家什么情况?”
张太后打听不到张家,但张大老爷轻易不会来宁和宫的,今日来,必定有事。
于是张大老爷也不隐瞒了,一五一十地把张家这几日的遭遇说出来。
“什么!”张太后气得瞪大眼,没好气道:“这帮庸医竟敢如此对待张家,等哀家出去后,必定要狠狠教训他们!”
随后张太后又问起了张太夫人如何。
“今日在后门口遇到了一位自称是小谢先生的大夫,人暂时是醒来了,只是小谢先生说,极有可能是强弩之末了,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你一面。”
张太后听着心酸不已。
脑海里又有一刹那想起什么,问:“小谢先生又是何人?”
“一个胆子大的游方大夫,讹了张家一万两的诊金。”张大老爷想到那一万两银子就觉得肉疼,便叫人私底下跟着小谢大夫,这银子必须要拿回来。
张太后闻言倒是也没多想,又提及了宫里,张大老爷看向了张太后:“如今宫里都掌握在因太妃手中,若是因太妃肯给太后翻供,找几个替死鬼,这事儿也好办。”
“因太妃?”张太后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因太妃了,恨了几十年,恨对方抢走了自己的宠爱,又生了个儿子做了皇帝。
这些年张太后一忍再忍。
甚至想过这辈子就这样算了,但一想到张家要是被扳倒了,张太后自己就要居于因太妃之下。
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若是肯委屈一些,太妃倒是个好说话的,等事情解决之后,咱们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啊。”张大老爷建议。
张太后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