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空气有些沉默。
阿没着急作答,南蓁也不催她,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良久,床上才再度传来声音,听着有些闷。
“如果说是我出生的那一刻,那确实是这样。”
母亲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她没办法评价,也无从改变自己的出身。
“但我从小跟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学不会我母亲那般柔软的性子。我学的是最厉害的蛊术,养的是最毒的蛊虫,经历的是最严苛的考验,早就重塑筋骨了。”
“外祖父母大抵也是厌恶那个男人的,所以一直拼命改造我,恨不能给我换血似的。”
阿婧笑了笑,“现在,不管于情于理,我不认他,都是可以的。”
从前,她看着别的小孩玩耍,自己却被逼学习时,心中很是不平。
她觉得自己已经胜过族中所有孩子,连一些长老都得对她另眼相待,她为何还要经受这般磨砺。
现在她只觉得外祖父母做得对。
若非如此,只怕此刻自己恨不得剐掉一层皮,来除掉那个男人的痕迹。
南蓁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问,“你恨他吗?”
阿婧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好恨的。”
“撒谎。”
阿婧抬眸看她,哭笑不得,“娘娘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南蓁眉毛一挑,“我总得确定一下,才能放心。你若想报复他,我能帮你。”
她不慌不忙地品着茶,留意着阿婧变了又变的脸色。
须臾,阿婧手指扣着床单,眉头隆起——
她怎么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娘娘预备怎么帮?”
南蓁轻笑,没着急回答她,只看了眼碧落。
碧落立马会意,转身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雕刻精致、起伏有度的匣子。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木牌。
木牌上刻有“北”字,与普通人手中不同的是,它头顶有个月牙状痕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碧落把木牌取出来,递到阿婧面前。
阿婧原本一直在猜匣子里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能杀人于千里,等东西真正摆在面前时,她愣住了。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一旦接下,就代表她是明月阁的一员,和楚离李颂等人一样,同南蓁绑在了一起。
阿婧没着急接,只问道,“你就这么给我了?”
南蓁:“本来除却木牌已毁的情况,它该由上一任堂主传给你的。不过我们现在没抓到白展逍,拿不回木牌,所以只能重新定制一个。
你面前的这个,在大伙儿面前公示过,你的名字,阁内众人也都知道。但接不接,随你。”
南蓁说得云淡风轻,但阿婧心里清楚,若是她现在不接,必不可能有
当初她愿意跟在南蓁身边,是想借此找到那个男人。
现在人找到了,下一步计划却并非她一人可以完成的。
更何况,入明月阁,好像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再不接,岂不是显得我太无情?”
阿婧笑着,摊开手。
碧落将木牌稳稳得交于她手上,抱拳示礼,而后又站回南蓁身边。
这木牌看着轻飘飘,实际握在手中,却是有重量的。
南蓁见她低头研究木牌,又继续道,“原来堂主任命,需要其他几位都来,不过李颂和楚离在做一些收尾的事,没有时间,但你放心,他们是认可的。”
她的言下之意是,阿婧的身份并非空壳,而是和两人一样,具有同等权力。
“等等,”阿婧突然发现个漏洞,“那东堂呢?”
南蓁想起苍何那张蛮横的脸,以及被楚离吊打,有气撒不出的无奈,笑道,“放心,他没有意见。”
阿婧摩挲着木牌,露出一抹笑,“多谢。”
她知道自己对南蓁有用,所以南蓁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但同时,入主北堂,对她而言也是百利无一害。
虞星洪身份特殊,他不仅仅插手江湖中事,在朝野更是举足轻重。
没有南蓁和萧容溪的支持,她撼动不了他。
就算萧容溪原本就要对虞家下手,但若她没有亲自参与,总觉得气不顺。
既然是报仇,还是自己动手比较痛快。
“对了,”阿婧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我已经明确那个人是虞星洪,岂不是说明陛下体内的蛊,是他安排的?”
只不过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借由母亲的手,完成此事。
南蓁点点头,“审冯伦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只不过还没回宫,陛下目前还不知晓。”
“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对虞家动手?”
南蓁没说具体时间,只道,“应该快了。”
毕竟动手,也是要时机的。
阿婧点头,“我知道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二位尽管说,我定竭尽全力。”
南蓁笑了笑,“你还是先休养着,恢复些力气比较好。就你现在这模样,只怕还没走出明月阁,自己就先晕倒了。”
她说完便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趟宫里,碧落,这边交给你了。”
“主子放心。”
南蓁应了一声,往外走去,到门口,又突然驻足,“阿婧,冯伦的医术其实也不错,你若觉得寻常大夫拿不准他的药剂,可以让人把他从地牢里提出来。”
“好。”
南蓁说完,又出门,同青影吩咐了几句,这才从后门出去,转到大街,预备租一辆马车,雇个车夫往宫门处去。
长街四处都挂了灯笼,将石板照得锃亮。
南蓁刚路过一家买伞的摊子,抬头,就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是庄淼淼和闫若兰。
小孩子眼尖,老远就注意到了她,连忙抬手打招呼。
“大姐姐!”
南蓁收回往旁边迈的步子,回身看向两人,“又见面了。”
“秦小姐。”闫若兰不知南蓁身份,便对着秦庸的姓氏唤了声小姐。
南蓁没反驳她,只说,“大娘不必客气。”
她见闫若兰兜子里还有一大半布偶娃娃没卖完,于是问道,“今日生意不好吗?”
闫若兰解释道,“卖布偶娃娃一向都是这样,今日收摊早,是因为村里有家小媳妇儿要生了,我得赶回去帮忙。”
本来一个月前就说要生了,结果谁想拖到了现在。
提起这个,她不免又想到二十年前的事,忍不住多打量了南蓁几眼。
近看,还是像啊……
南蓁如何能留意不到她的视线?
她并不躲闪,而是问道,“大娘帮人接生,很多年了吧?”
“是有些年头了,小时候家穷,跟着稳婆学,混口饭吃。”
南蓁:“那大娘二十多年前,是不是曾去丁福家接生过,而且,出生的是一对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