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语气让秦方若无所适从,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要开口说话,嘴巴却好似被软黏住了,动都无法动一下。
“我……”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旋即被秦庸打断,“时间不早了,回院子休息吧。”
和先前一模一样的话,连语调都不曾变,秦方若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不敢再拦他。
秦庸垂眸,将眼底的厌倦敛去,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自己院里走去。
颀长的身形被暮色所掩盖,很快走出回廊,隐没在石墙处。
秦方若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人了,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发现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她咬咬牙,调转脚尖,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秦尧在书房练字,此刻院子里只剩李娇一人。
她面前摆着账本,上面条目清晰,入账出账有序,打眼看过去,一目了然,她却久久不能挪开眼。
账目赤字严重,尤其近几个月,全是支出,极少有收入,再过些时候,只怕京城好几个店铺都得关门了。
李娇叹了口气,从旁边取出笔墨,想写封信回娘家问问情况。
娘家人也在经商,不知他们那边盈亏几何。
提笔,落墨,搁笔,信成,李娇将写好的信放在一旁,晾干后封装,准备明儿一早就送出去。
等她做完这些,回身收拾砚台时,就见秦方若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眼眶微红,泪水盈眶。
“哎哟,这是怎么了!”
李娇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砚台,“谁把我们家方若欺负成这个样子了?你告诉娘,娘定替你讨回公道。”
她心中已将平日里和秦方若走得近的一些人过了一遍,没想到秦方若却说,“还能有谁,不就是宫里那位嘛!”
李娇有些怔愣,“宫里那位……你说丽嫔?你怎么会见到她?”
“不是我见到了,是哥哥见到了。”
秦方若抽抽搭搭地将方才回廊中两人的对话跟李娇转述了,添油加醋道,“娘,她虽说不认我们,但和哥哥还有联系。哥哥常年不在京城,就这次在府中待的时间长了些,不知道她的为人,所以被骗到了,娘,你可得想想办法!”
那可是上好的玉观音啊!
她偶然得见,惦念了好久,没想到秦庸竟然送人了,还送给了她最厌恶的人,她怎么能忍?
见李娇半晌没搭话,秦方若拽了拽她的手臂,娇声娇气道,“娘,你说说话呀!”
“方若,娘说实话,这件事你做得不对。”
李娇将她的手握住,拍了拍,以示安抚,“那玉观音是你哥的东西,他想送给谁他说了算,就算是娘也无法干涉。你若是喜欢,过几日咱们也去普陀寺求个法物,可好?”
“娘,这不是玉观音的事,是丽嫔欺骗哥哥啊!”秦方若着急道,“照这么下去,她很可能暗中挑拨哥哥和我们的关系,那时就更不好办了。”
李娇有些沉默。
挑拨倒是不至于。
秦庸和家里人并不亲近,态度虽恭谦有礼,但和他面对面时总觉得隔得一层纱,让人捉摸不透。
有时候,自己都不敢同他对视。
这些话,李娇不想同秦方若说,于是劝道,“娘知道了,等有时间会好好跟你哥说的,不过你哥的话你也不太要放在心上,毕竟你是他的亲妹妹,血脉相连,他就算说了几句重话,也不会真讨厌你。明白吗?”
她始终相信,血脉亲情这种联系,比其他那些虚无缥缈、没有实感的情谊可靠多了。
就算秦庸和丽嫔关系再好,也比不过亲人之间的联系。
秦方若勉勉强强被哄住了,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就好,”李娇替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下次遇到你哥好生说话,别使孩子脾气,你也不小了,要是再不收敛会被别人笑话的。”
秦方若哼唧两声,“娘,我再大也是您的女儿啊,跟您撒娇还不行吗?”
李娇被逗笑了,“当然行,只不过在旁人面前要注意分寸,你哥哥从前几乎不在家,跟我们没那么亲近是正常的,你要想和他好好相处,可千万不能有小孩子脾气。”
“哦,”秦方若撇撇嘴,“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了,时间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睡前让丫鬟给她敷一下眼睛,不然明儿一早起来肯定是肿的。”
秦方若算是被哄住了,简单和李娇说了几句话后,便回院子睡觉了。
不久,秦尧从门外进来,一边倒水,一边问,“方若来过了?”
“来过了,”李娇眼睛都没从账本上挪开,只说道,“和她哥闹了矛盾,心里委屈,所以跑我这儿来了。”
秦尧听李娇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杯中的水也慢慢见底。
等彻底喝完后,他放下酒杯,拿过凳子坐在李娇面前,“方若现如今都十九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择了夫婿,她却还这般稚气,不好办啊。”
李娇瞪了他一眼,“当初不是你跟我说孩子年纪小,不着急,还说想多留她几年,怎么现在反倒埋怨起我来了?再说了,十九又怎么样,凭她的容貌才情家世,想觅一良婿还不简单?”
“我没怪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秦尧才练完字,心里平静得很,也不生气,只说道,“你说的不错,她样样不差,咱们秦家也不差,可那些所谓的良婿她看不上啊!她看上的是宸王殿下……殿下那般人物,是她能看上的吗?”
殿下选王妃,怎么也得是卫家或者虞家那样的出身。
方若虽小有才名,可跟那二位比起来,还不足以以此弥补背景的差距。可她偏偏不松口,一门心思扑在殿下身上,令他很是头疼。
李娇:“话是这么说,但咱们也不能逼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不是?若殿下看上方若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什么地位、身份、才情……只要宸王殿下愿意,统统可以不论。
秦尧摁了摁眉心,倍觉无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