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茶馆里一片死寂,众人目光聚焦在冯瀚文身上,只见他梗着脖子喘着粗气就要往台上闯,嘴里还嚣张叫嚷着:“臭说书的,我看你是找死!”
他很快便来到说书先生面前,伸手就抓他衣领。众人议论纷纷,不明白区区一个话本为何让此人如此生气。
连唐惜雁都没想到冯瀚文会如此轻狂,她挑了挑眉,施施然站起身走了过去,等到台下站定后,她开口道:“不过是话本而已,冯公子为何如此激动,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话本里说得都是真的,冯公子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了呢。”
那说书先生年迈,被人抓着衣领反应却十分镇定,他附和道:“老夫在此地说了三十年话本,从未见过哪个客人如此粗鲁行径。”
台下议论纷纷的声音终于让冯瀚文意识到,他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他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面上仍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我……我不过是看不惯他胡言乱语,怕他污了这茶室的清净!”
唐惜雁自然不会让他轻松蒙混过去,于是向说书先生问起:“先生今日这话本着实有趣,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说书先生理了理衣服,又捋了捋长髯,肃容道:“既然姑娘问了,那我就如实告诉诸位,这话本原是一名女子亲手所书,她道家中姊妹被人欺辱,那登徒子却反咬一口,女儿家碍于他人口舌,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恶气。”
“事情这样本也就算了,可偏生叫她知道那恶徒犯下腌臜事无数,除了她姐姐,竟还有许多别的受害者!这话本作者对我讲,同为女子,她不能看着其他人再受到恶徒折磨,因此她写下这册话本亲手交予我,就由我李宏远来讲给诸位听,将这恶人罪行昭告天下人!”
他“啪”的一声再次拍响惊堂木,茶馆中安静几息后瞬间沸反盈天,客人们交头接耳猜测起,这恶人究竟是谁。
既然这事情是真事,那台上听了话本便气恼得要打人不许再说的冯瀚文……
嘈杂的茶馆中,冯瀚文惊恐地看到满屋客人眼神纷纷汇聚到他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拖到日光下暴晒一般窒息,他眼神发木,直愣愣地呆站原地。
直到终于有人开口说道:“话本里的登徒子说得怕不就是这人,听个故事就突然暴起,不是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
有人附和道:“肯定是他,我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姓冯的,平常就捻三惹四,时常流连花柳之地,最是色胆包天,肯定不是好人。”
“对对,就是他,我也想起来了,他家做药材生意的,怪道他家为什么名声极差生意却做得红火,原来是使了腌臜手段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事实猜对了大半,冯瀚文被骂得抬不起头,唐惜雁悄然隐在一旁,嘴角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淡笑。
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冯瀚文却又支棱了起来,他激动地面红耳赤,双拳紧握大吼起来:“都给老子闭嘴!”
他知道,茶馆众人已经猜到事情是他所为,现在贸然逃跑只会导致他名声扫地,必须想法子把脏水甩脱下去,深吸一口气,冯瀚文冷笑一声:“这老头讲个话本你们也信,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过是编故事罢了,他满口胡言,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事情是我做的?!”
“这……”众人心里打起了鼓,是啊,光是说书先生一张嘴把他们说得义愤填膺,可又没实际证据能证实真假,莫不是冤枉冯公子了?
眼见风向就要偏转,茶馆中众人有人觉得无趣,有人觉得气愤,还有人顿时觉得心凉了一大截,一个带着兜帽的年轻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她喃喃自语道:“算了吧,早该死心了。”
见着局势似乎无可挽回,她直起身子,失望地准备离开。
然而,“慢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却打断了众说纷纭的讨论,兜帽女子迟疑地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名娇憨少女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面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意,道:“谁说没有证据呢?”
“顾燕?”冯瀚文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不顾男人震惊恼怒的眼神,唐惜雁走到台子中央,举起手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嘘。”
滚水止沸一般,面对少女压迫性的眼神,客人们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我来此,是为断一桩冤案。”
“一桩无人知晓的冤案,受害者众,加害者却只有一人。”
“实话告诉各位,我就是这出话本的作者,我见不惯这登徒子仗着女子害怕失掉名节,就大肆把女子当成玩物,肆无忌惮地玩弄人心,还利用父母拳拳爱子之心来绑架他们,借以挤兑竞争对手,贪婪谋取肮脏的利益!”
唐惜雁高声而谈,她月牙眼里显现出得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在她灼灼目光下竟无一人敢和她四目相对,她视线逡巡到每个人身上,她问:“在场诸位皆是有情有义之人,你们家中或许有女儿,有姊妹,当同样的事情落到你们亲朋身上时,敢问你们会作何选择?”
“是纵容那恶徒为所欲为将事情悄悄遮掩,还是选择勇敢将事情揭露,还女儿姊妹一个清白?!”
台下诸人眼神莫测,互相对视交头接耳,设身处地去想,若是自家的女子遭遇男子轻薄,惧于别人流言蜚语,说不得他们也会选择息事宁人,就暂且忍了去……
可这样真的对吗?
见着台下形势逐渐向不利于他的方向走去,冯瀚文捏了把汗,眼里冒出凶光,他算是明白了,这顾燕哪里是什么乡下人,她分明和昨天打他的男人一样,他们都是跟顾秋岚那个贱人一伙的!
但,冯瀚文屡屡得逞从未失手,他料定此事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那顾燕也不可能拿得出证据,所以她才会在这大言不惭地蛊惑人心。
想到这,冯瀚文心里忽然有了底气,他鼓起胸膛,狞笑道:“小贱人,你也就只能这胡说八道了,你不是说有证据吗,你倒是拿出来啊?”
他转身冲着众人双手一摊:“她根本拿不出证据,你们这帮傻子,都是被她当了枪使。”
转身看了唐惜雁一眼,他计上心头,指着唐惜雁道:“都看好了,是这女子对我苦苦纠缠,奈何本公子根本看不上她,这贱人便因爱生恨想要嫁祸于我,刚才那些都是她胡编乱造的!”
这话一出又是激起千层浪,冯瀚文说得也不无道理,众人于是再次陷入了两难,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好。
“冯公子这出颠倒黑白的戏码玩得果真熟练,”唐惜雁上前一步淡笑道,“谁说我拿不出证据?”
“那你倒是拿——”
话音戛然而止,看到唐惜雁手上拿的账册,冯瀚文瞳孔瞬间紧缩:这东西怎么会在这?!
唐惜雁从容翻开账册:
“永兴四年,冯家药局以五十两银子低价收购某药商麝香三斤,售出盈利纹银四万两。
……
永兴七年,冯家药局以六十两收购天麻藏红花等名贵药材十二斤,售出盈利纹银八万两。
同样是永兴七年,冯家药局用一百两低价收购某药铺,赚得银两至今不胜枚数。”
念了半天,顶着台下众说纷纭的议论,唐惜雁凌然质问冯瀚文:“若不是用亲人胁迫,这些老板是疯了才会甘愿将各种名贵药材以几乎白送的价格卖给你?!”
系统用积分做交换,帮她复制来了冯瀚文用以纪录这些脏事的账簿,私密之事虽无证据,可金钱往来的痕迹却是一览无余。
然而冯瀚文仍然抵死不认,他大声否认账册的真实性:“不可能,这账册是假的!”
“哦?你家掌柜可不是这么说的,是吧,刘掌柜?”
唐惜雁说着,从一旁扯出个蔫头耷脑的男人,他连连点头承认:“是,这账册是真的。”
“刘掌柜?!”冯瀚文目眦欲裂,“你什么时候收买了他!”
众人一片哗然,竟然真的是冯家掌柜。
唐惜雁一耸肩:“这就不必告诉你了,你只要知道,证据尽在我手就行。”
自此,风向已是一边倒地倾向了唐惜雁这边,冯瀚文还在垂死挣扎:“就、就算帐是真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轻薄她们,都是你情我愿,是她们自己愿意。”
他眼睛一亮:“是她们下贱,是她们自己恋慕本公子,非要巴巴贴上来献媚的!你有本事就叫她们来告我啊!”
他料定那些女子曾经选择忍耐,如今也依旧会继续忍耐,不可能出来为唐惜雁作证。
“冯公子好厚的脸皮。”
一道女子声音响起,却不是唐惜雁,她有些惊讶地闻声望去,只见一名兜帽女子站在门口正背对着众人。
那女子转身走了过来,摘下帽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视冯瀚文道:“你不是要证据吗?”
“我就是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冯瀚文张牙舞爪:她暗恋我!
唐惜雁啧啧鄙夷:笑掉大牙。
然后扯住路过的顾思泷戳戳:暗恋他还差不多。
突然被cue的纯情小顾:?(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