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增淮来到荷塘小院,本来打算看一看小姑娘的真面目。
他命幽兰不许出声,走到窗口,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是周紫蝉还是周雪韵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人在他这。
周紫蝉有了落脚点,虽然被人限制出行,等于变相软禁,她反倒踏实下来了。
未婚夫再薄情,总不会害她的性命。
也就是说她留在王府里一天,就安全一天。
踏实下来的周紫蝉强迫自己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全家107口枉死,等着她查清楚真相。
如果她垮了,只怕再也没有人愿意提起此事了。
周紫蝉清晨起来读书,按时吃饭,中午休息,下午带着如意逛逛园子,弹一会琴,晚上再读一会书,入夜准时睡觉。
这么规律的生活,就算是平常人都很难做到。
她却能够一直坚持,且一坚持就是三个月。
期间她一次未婚夫都没看见。
反倒落个清静。
周紫蝉能耐住性子,可如意熬不住了。
“小姐,我们在这么小一个院子都住了三个月了,难道要一直住下去?”
周紫蝉是个恬静的性子,之前家里发生惨变,淤积到五脏六腑的悲伤和痛苦,时刻折磨着她。
经过这三个月的修身养性,人倒是平静多了。
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世,只看她的外表,谁能想到她五个月前才经历过痛失双亲的惨痛。
夕阳下的荷糖小院,传来阵阵悠扬的琴音。
一名美丽的少女坐在拱桥上的竹亭下,整张小脸隐匿在过分茂密的柳阴下。
琴声优美,少女恬静。
桥下是盛开的大片大片的荷花。
人融于景,景衬人娇。
好似一幅任何画笔都无法描绘出来的水墨画。
陆增淮和刘维林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听着悠扬的琴音,看着拱桥上的少女。
陆增淮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刘维林则眼里充满了光泽,夸赞之词不绝于口。
“小王爷,您说前几天看这小丫头,还觉得幼稚的很,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出落的就和那……水池里的荷花似得。”
刘维林不喜欢读书,舞枪弄棒倒是有些天赋。
陆增淮嫌弃他粗俗,一直催他读书,可惜都被他当了耳旁风。
时间长了,也就由他去了。
听他想破脑袋才将女子和荷花联系上,也是难为他了。
陆增淮轻轻弯了下嘴角,手里的折扇挽了个花,看着远处的少女道:“你说这姑娘……到底是谁?”
他将周紫蝉软禁起来。
还以为小姑娘会惊慌失措,找他哭闹。
小姑娘年纪小,惊慌之下总会露出马脚。
到时候他就知道这姑娘的底细了。
甚至第二天他连门都没出,就等着幽兰过来找他。
可谁知道,整整一天,荷塘小院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这倒是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询问过幽兰之后,只说小姑娘读书散步,一日三餐吃的不多,却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陆增淮的兴致又被勾起了不少。
他推测小姑娘在跟他打拉锯战,看谁先败下阵来。
没想到,这拉锯战一打就是三个月。
小姑娘倒是沉得住气,他反倒成了那个控制不住好奇心的人。
到底是老丞相的孙女,行事作风果然不可小觑。
刘维林听到陆增淮的问题,愣了一下:“不是老相爷的孙女吗,还能是谁?”
陆增淮心里没底。
以前是他小看了这姑娘,自从田毅泽上门之后,他就觉得这姑娘满嘴谎言,没一句可信的。
“谁知道呢,”陆增淮轻轻扇着折扇,饶有兴致的听着袅袅琴音。
刘维林不知道陆增淮在暗指什么,忍不住感叹道:“你说世麟这小子到底什么福气,怎么订了这么一桩好亲事。”
“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青楼那女的我见过,长得和个花大姐似得。”
“连周姑娘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陆增淮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好像周姑娘的脚趾头他见过似得。
他们大梁有个习俗,但凡是女子,不管出阁没出阁,身上的一缕一寸都不能给男子看。
除了自己的丈夫。
陆增淮的思绪有点被刘维林带偏了。
周紫蝉刚来王府时候,可能是风餐露宿的关系,皮肤并没有那么好,也没那么白。
如今养了三个月,倒是水灵灵的,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她肌肤胜雪,人如羊脂。
不过他看见的只限于她的脸和手。
脚的话……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陆增淮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这里,忽然惊觉这么想一个姑娘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她是自己未来的侄媳妇。
赶紧阻止自己想下去。
他抬手敲了一下刘维林的脑袋:“行了啊,非礼勿视。”
刘维林捂了一下脑袋,继续嘀咕:“对了,那听说那姑娘手艺好,会弹琴,世麟就是被她的琴声迷住了。”
“要我说,她琴弹的再好,有周姑娘的好?”
越说越不像样子了,陆增淮冷了脸,命令道:“以后不许过来偷看周姑娘弹琴。”
刘维林最大的乐趣都被剥夺了,怏怏不乐的哦了一声。
“你说世麟会不会退婚啊?”
“那周姑娘怎么办?”
“小王爷你到底怎么想,你要是不喜欢,干脆把人送我们家去……”
陆增淮就没见过刘维林这么不识趣的人。
他抬腿使劲往刘维林的屁股踹了一脚,威胁道:“再敢打周姑娘的主意,我非给你派边疆去。”
刘维林不敢说话了。
他从小跟着陆增淮,陆增淮去哪他就去哪。
边疆那么远的地方,没有陆增淮,他怎么活啊!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周紫蝉进京的时候还是夏天,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如意一大早就让幽兰帮忙准备了祭奠亡人用的物品。
两个人都没吃早饭。
如意叠河灯,周紫蝉写字,两个人各忙各的,一直到傍晚才收工。
如意端了一碗粥送到周紫蝉面前:“小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老爷夫人在天上看着,会难过的。”
周紫蝉没有胃口。
她修炼的再多,到了这个举家团聚的日子,也无法平静下来。
去年中秋,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商量二哥的亲事。
大嫂生了个儿子,大哥抱着儿子跟老爷子讨了个大赏。
二哥既羡慕又嫉妒,当下夸下海口,等明年的中秋,一定要生个大胖小子。
……
如今中秋到了,可是……
周紫蝉每每想起这些,心口就如被人用尖刀狠狠的剜开一般,痛到不能自已。
夜幕降临后,周紫蝉和如意带着107盏河灯来到了湖边。
荷花小院里的湖水引自外边的活水。
河水能通过小院流出去。
周紫蝉只要将这些河灯放到湖里,这些河灯就会顺着水流奔向更远的地方。
她寄托在这些河灯里的祝福也就会奔向很远很远。
周紫蝉蹲在湖边,将一只又一只的河灯放进水里。
河灯里写着名字。
一盏河灯代表着她一个亲人。
每放一盏,她都会祈求老天保佑他们在天之灵。
柱子是周家的一个护院。
七八岁的时候被老相爷捡回来,无处可去就留在了周家。
今年及冠了。
年初老相爷还说着给柱子娶房媳妇。
柱子憨憨的,不停的给老相爷磕头。
周紫蝉想起柱子憨憨的样子,慢慢的将河灯放进了水里。
“柱子哥哥,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周家害了你。”
“如果当初没跟爷爷回府,现在肯定在哪里吃月饼,过中秋呢。”
那天贼匪上门,柱子拼命保护身后的小少爷,第一个丧在了歹徒手下。
周紫蝉想起这些就泣不成声。
她又将第二个河灯放进水里。
大姐早几年就出嫁了,可为了给外祖父祝寿,那天带着小外甥回来,没想到竟然也惨死家中。
……
这些日子,周紫蝉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晚的事情。
可今晚,她真的撑不住了。
再坚强,再有毅力,再恬静,她也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女孩子啊!
今天中秋佳节,陆增淮进宫和父皇母后还有文武百官一起庆祝。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父皇高兴,命他们几个皇子都喝了酒。
他也喝了一些。
进府之后,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他下了轿子,顺着活水往回走。
很意外的竟然看见湖水上飘着很多河灯。
河灯五颜六色的,顺着湖水往外飘去。
“谁放的河灯?”陆增淮顺口问道。
刘维林陪着陆增淮一起进宫了,哪里知道,拎过旁边的小太监,问道:“谁放的?”
小太监不负责荷塘小院。
而且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准谈乱荷塘小院,违命者拔舌头。
所以他也不知道。
“看着方向……”他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随后就闭上了嘴。
刘维林明白了,大步流星的追上陆增淮,回道:“像是从荷塘小院出来的。”
陆增淮指着最近的一个,吩咐道:“捞上来。”
刘维林站在河边,试了两下没够到,从旁边拿根木枝总算将河灯弄上来一只。
“小王爷,里边有字。”
陆增淮:“拿出来。”
刘维林将里边的字条取出来,却只有三个字:周阳城。
他将纸条递给陆增淮:“是老相爷的字(名字)。”
陆增淮接过字条,上边的三个字,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看了眼荷花小院。
今天是中秋节,小姑娘该是想念亲人了。
想到自己有父皇母后,一群兄弟姐妹。
小姑娘全家被戮,这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心口莫名有些刺痛。
这些日子,他一直冷着她,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呼救。
“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听声音是荷塘小院传出来的,陆增淮一惊,将字条攥进手里,随即慌不择路的往小院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刘维林:小王爷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