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曦45年夏,周紫蝉第一次踏进京城这片土地。
一路护送她进京的李将军无旨不能擅自进京,只把她送到城门口。
“周小姐,”李将军看了眼高高的城墙,收回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身上。
因为长途跋涉的关系,小姑娘一身锦缎早已经变得破旧不堪。
曾经的天之娇女,落入俗尘,被烈日和风雨摧残,只不过短短的半个月,皮肤就不似初见时那般细腻。
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
好像不曾沾染任何风尘一般。
透着无尽的坚毅与希冀。
可李将军知道,两个月前,小姑娘满门被害。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她也难逃厄运。
“如果京城不顺,务必来河阳找我。”李将军嘱咐道。
午后的太阳炽热,周紫蝉站在树荫下,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
笑出两侧的小酒窝,轻声道:“紫蝉多谢李大哥一路护送,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她顿了下,又道:“送人千里,终有一别,李大哥还是尽快返回河阳,这里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露面。”
李将军是河阳总兵,无旨擅自离开河阳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当然李大哥孑然一身,没有家人给皇上砍。
可他自身安危一样重要。
周紫蝉不想牵连李将军,劝他尽快离开。
眼看着李将军不走,她只能带着婢女如意先进了城门。
家破人亡之后,周紫蝉身边最亲的人就剩如意和李将军了。
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忽然分别,周紫蝉一下没了主心骨。
进城之后,她没忍住躲起来偷偷的抹了会儿眼泪。
周紫蝉哭,如意也跟着哭。
事发那天她正好回了老家。
母亲生病,老相爷给了她三天假回去照顾母亲。
再回到相府,见到的就是老相爷安详的躺在棺木里。
之后跟着小姐和李将军一起安葬了阖府107口,半个月前从扬州出发,今天终于进了京城。
如意不明白,为什么小姐执意去找未婚夫。
家里出现变故,小姐给京城写过信,可到现在都没得到回音。
都说人走茶凉,更何况老相爷已经辞官归隐。
现在又被人灭了满门。
就算以前再喜欢这门婚事,再满意小姐,只怕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如意不懂这些。
她只是觉得李将军更好。
李将军年轻有为,长得浓眉大眼,孔武有力,才二十几岁就做到了二品河阳总兵。
不光帮着小姐安葬家人,还一路护送小姐进京,冒着被牵连的风险。
甚至承若如果小姐在京城找不到依靠,随时过去找他。
就连报仇,他也愿意帮忙。
可惜都被小姐拒绝了。
小姐性子轴,一门心思进京找她的未婚夫。
如意不敢说,她心里明白,这个未婚夫多半是个不靠谱的。
可如今小姐孤身一人,老相爷辞官归隐之后,曾经的亲戚能躲多远躲多远,就连老相爷过世,小姐求过去,都被人拒绝了。
不来找这个未婚夫,又能怎么办。
如意心里难过,万一被人拒之门外,她和小姐可就要流落街头了。
“小姐……”
如意到底没忍住,“李将军那么好,您为什么不跟着李将军去呢?”
周紫蝉一向有主见,就算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仍然有自己的想法。
听如意说的不像话,训斥的口吻道:“你懂什么。”
如意和周紫蝉从小一起长大。
两人情同姐妹。
如意虽然被周紫蝉训斥了,可心里并没有不高兴。
她知道小姐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不懂。
有心闭嘴,可就是忍不住。
“李将军年纪轻轻就做了总兵,手下有人又有兵,对小姐又……”
接触到小姐的冷刀子眼,后边的话没敢说。
可她憋不住,只能转移话题。
“虽然和小姐订婚的世子也很好,可您没见过他。”
“再说老相爷都归隐好几年了,万一人家不认这门亲事,我们……”
眼看着小姐眼圈又红了,如意只能闭上了嘴。
只是没忍一会儿,又絮絮叨叨的嘀咕起来了。
“小姐长这么好看,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可是咱们江南有名的才女,谁要是娶了咱们家小姐,绝对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如意有的这些顾虑,周紫蝉都有。
而且只多不少。
可她是两个人的主心骨。
就像这两个月,李将军曾是她的主心骨一样,她能难过,能抱怨,能惊慌失措……
可他却像一棵劲拔苍劲的松柏,无论风雨如何狂虐,他都岿然不动。
此刻,周紫蝉知道,她也要做李将军那样的松柏。
父母和爷爷忽然过世,这世上再也没有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了。
她要努力让自己的头顶长出一片茁壮翠绿的叶子来,好为自己遮风挡雨。
和周紫蝉订婚的是皇上第五子的嫡长子。
陆世麟。
已经被五王爷请封为世子。
还没及冠。
人长得风流,行事比长相更加风流。
老相爷一过世,周紫蝉就给京城来了信。
他看了信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把这桩婚事退掉。
可惜父王不许,再者他也没那个脸。
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
前几天接到周紫蝉的书信,打算进京找他。
虽然他还没混蛋到诅咒她半路出事,但这心里也是烦躁的。
三年前他跟着舅舅去杭州,偷偷见了周紫蝉一面。
怎么说呢?
如果对方美如天仙,她娶也就娶了。
以后不喜欢了,大不了再纳几房小妾。
可对方不美啊。
在他眼里,也就比伺候他的大丫鬟好看那么一点点。
要知道伺候他的大丫鬟可是母妃担心他的身体特意找的一个丑丫头。
算着周紫蝉这两天就进京了,他干脆躲出去,连王府都不回了。
今天约了几个好友去了春满楼。
春满楼的头牌长得美艳,擅长琵琶舞。
陆世麟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要不是碍于身份,恨不得把人娶回去。
这两天一有时间就往春满楼跑。
“世子爷,”陆世麟的一个好兄弟,凑近他笑嘻嘻的问道,“听说你那未婚妻要来了,怎么还不收收心,也不怕人家小美女不高兴。”
陆世麟不悦的哼了一声:“她不愿意?”
陆世麟和几个好兄弟站在窗口,街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他的好兄弟眼尖,正好看见两名女子从楼下走过。
惊得眼睛一亮:“世子爷,快看,美女!”
陆世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是眼前一亮,跟着说道:“她要是长这样,我就回去洗干净了等着。”
这话一出口,逗得身边几个狐朋狗友哈哈大笑。
周紫蝉带着如意两个急急忙忙的赶路。
哪里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刚才卖馒头的大爷说再走两条街就是王府,她得赶快点,天色越晚,这王府的大门怕是越不好进。
“早知道京城这么大,”如意背着包袱抱怨道,“咱们就应该雇顶轿子,这么走下去,什么是个头。”
“奴婢的脚都要痛死了。”
周紫蝉一心记着大爷的话,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从小长在杭州,没怎么出过门。
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一下要绕过好几条街找到越王府,这简直是她人生里遇到的最大困难。
偏生如意还在耳边不停的碎碎念,有两次都把她的思路打乱了。
周紫蝉以为,只要她小心点,就能记住馒头大爷说的话。
可她失算了。
在拐了一个弯后忽然想起不起来前边路口该往左还是该往右了。
她不由得停住脚步:“如意,我们往哪边拐?”
不停碎碎念的如意:“……”
忍不住抓了把头发:“往左吧。”
如意的话如果能信,周紫蝉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
无法确定到底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周紫蝉犹豫了一会儿,恰好看见有个挑扁担走街串巷卖烟草的老爷爷。
赶紧迎上去问路:“老爷爷,越王府怎么走啊?”
老爷爷耳聋,一下没听清楚:“姑娘你说什么?”
周紫蝉深吸了口气,又问:“越王府怎么走?”
老爷爷这回听清楚了:“老王府啊,”他左手扶着扁担,右手一伸,“前边不远就是。”
周紫蝉感谢过了,带着如意赶紧走。
说来也巧,这两天御王府修葺,连大门口的牌匾都摘了,新的还没换上去。
周紫蝉跋山涉水总算见到了王府门口,也没多想,只让如意过去叫门。
谁知道王府的门子还挺凶,听说王爷的亲戚上门,想都没想就往外赶人。
“去去去,哪来的脏兮兮的臭丫头,竟然跟王府攀亲,不想活了么!”
如意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都要哭了。
“小姐,他们也太凶了点。”
周紫蝉没办法,只能带着如意等在门口,希望能见到他的未婚夫本人。
周紫蝉没见过这个未婚夫,好在前两年老相爷画过他的画像。
这次来京,周紫蝉特意将画像放进了包袱里。
来的路上,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有信心能在看见他的第一眼认出来。
就这么,周紫蝉一直等到月上柳梢。
功夫不负苦心人,还真被她等到了画像上的人。
一名年轻俊美的少年公子,除了脸色冷了些,和画上的人不说十分像,至少有七八分像的。
从王府里走了出来。
周紫蝉压着心里的激动,抱着画像就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陆增淮:掐指一算,小媳妇上门了,抓紧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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