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装模作样。”

林子成甩甩手,看着闭上的院门。

“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1]

“林公子当为何种?”

他想起赵在泽最后说的话,不由地啐了声,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这是拐弯抹角地骂人,偏生这时院门大开,无数学子一齐涌上来,挤得他一个趔趄,再想追上去却是不能了。

赵在凌和赵在洹则是在最后赶来,他们只简单地揣上文房四宝,匆匆赶来。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那铺子!”

“你又跟着我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弃考是不是?”

“胡说!”

“……”

两人吵吵嚷嚷地疾步奔入书院,长静和长柳找到长书,一齐等候在院外,这馆试约不过才刚开始,他们约莫是要候上几个时辰了。

但愿公子们皆能如愿。

如他们这般的书童数不胜数,不只是书童盯着,更有好事的公子们悠闲地坐于茶楼上,欣赏这两年一次的热闹景象。

“且看他这次能博个倒数第几来。”

林子成嗤笑,另外几个公子们顿时纷纷笑道。

“可不是,五年了,怎么说也得这个数。”

李恒伸出手,五根手指,意为倒数五。

“哈哈哈哈。”

霎时一阵哄堂大笑,众人乐地捧腹大笑,实在是赵在泽这几年考的确实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至于整日郁郁寡欢,整夜买醉。

旁人不知,但常青安是知道赵在泽付出了多少努力,他是切切实实地改过自新了,不复颓然,脚踏实地,她相信,这次定然不会同之前一样,她拭目以待。

她平心静气,安然端坐,但赵渝则是放不下心来,她焦急地走来走去,手上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担心大哥,也担心二哥,还担心三哥。

东林书院是京城最好的学府,达官显贵的公子们皆在那里读书,那么书院自然要照顾一下,只是再怎么照顾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砸了招牌,况且京城又不止这一个书院,自然也不止这些高门贵府参加,寒门小学自不可小觑。

五十名,不是一个简单的数。

赵在泽神色平静,他打开考题,略加思索,而后提笔逐字逐句写下,字迹苍劲,端正清楚,并无墨点沾染。

他心中自有成算,下笔毫不停歇,旁征博引,旁人尚在思索,而他已答完一题,挥毫而就,一气呵成。

这些圣人言,于他而言,最是深刻不过。

他翻阅无数书册,寻找圣人君子的答案,从那些文章中窥见圣人过往,领悟其言行,方知母亲深意。

如今这是他的答卷,也是他的谢罪。

向他那数十载浑噩的过去,向他过去的轻浮自大,向他那日不孝不义之举,更是向母亲做出的迟来的反省。

他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这一个个字,是他背上的荆条。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停下笔。

旁人见他如此神速,不由地紧张惊慌,这些他并不理会,也不受影响,他最后将这答卷过目一遍,在心中做出诀别。

往日种种,于今日一并烟消云散。

那日母亲弯下的腰,将由他一点点扶起。

“铛——”

撞钟声响起,馆试结束。

赵在泽面色沉静,只收拾好用具,大步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旁人皆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赵兄!见你这般,想必是大有把握。”

有昔日同窗瞧见了他,便凑上来搭话,他也不过是想借此从赵在泽身上得到一二点慰藉,赵在泽心里清楚,他神色不改:“我才疏学浅,不及王兄博览五车。”

“哪里哪里。”

“大哥!”

突闻一人高声喊道,赵在泽抬头看去,赵在洹正蛮横地拨开人群,向他这边走来,赵在凌默默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来到赵在泽身旁。

赵在泽皱眉:“不可无礼。”

他这般举动,已经令不少学子怒目而视了,但是看两个弟弟这般靠近他,他心里也不是不感到些许暖意的,只是仍然板着脸。

赵在凌无奈:“我哪拉得动他。”

赵在洹一手拿过他手上拎着的东西,笑道:“辛苦一天了,母亲和妹妹想必还在等我们,我们快快回家。”

王博文不禁笑道:“原来二位公子也来了,想来是要一门三进士了,这可了不得。”

话一出口,便有不少人看来,赵在泽愈发不悦,这般手段实在低劣,想要引起旁人不满情绪,欲行捧杀之事,只是还不待他开口,便听赵在洹说:“我学问太差,倒是尚有几分蛮力,不知你可愿同我一较高下?”

赵在凌:“我不过萤火之光,哪能同这位兄台想比?听闻兄台学富五车,又是夫子门下得意门生,如今更有一二闲趣,反观我等籍籍无名,此刻忧心尚来不及,实在自愧弗如,依我看,这案首非兄台莫属。”

这话一说,王博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若说他不过是稍稍点火,吹吹风,但他们几个兄弟,一个扬言要动武,一个更是直接把他架在火上烤,书院案首,这话也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他强颜欢笑,告了声罪后便掩面而走,再待下去,他怕彻底失了人缘,赵家兄弟本就是公子,纵然是纨绔,却也不比他这般小门小户,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凭白惹了一身腥,一时他懊悔不跌。

见他这般,不少打着同样心思的人纷纷偃旗息鼓,按下那点小心思,赵在泽再如何草包,此刻也是凑不得了。

赵在凌不屑一笑:“趋炎附势,心术不正,这般沉不下心,成日想着拉人下泥沼,哪里有心思放在学问上。”

赵在泽摇头:“人心难改。”

这京中又有多少人正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公子们回来了!”

赵渝眼睛一亮,提起裙角匆匆跑至府门口相迎,看着赵在泽、赵在凌、赵在洹并肩而来,她露出笑容:“大哥,二哥,三哥!”

“妹妹!”

几人一同回了府门,常青安已然备好晚膳糕点,她温和一笑:“快用膳罢。”

她并没有追问成绩如何,更不会因此责怪他们,在他看来,如今这几个孩子都极好,虽然还有些少年人的意气,但这并不是坏事。

她不问,但自有人内心惴惴不安。

赵在凌和赵在洹已经暗暗瞥了她好几眼,见她柔和神色,心里愈加忐忑,唯独他二人并未挑灯夜读,誓要博取功名,未落下的刀,更叫人不安。

赵渝也是频频看向他们,一会看看几个哥哥,一会看看常青安,她咬着筷子,想问又不敢问,更不知该不该问。

若是母亲大发雷霆,她又要如何安慰哥哥们还不会伤了母亲的心呢?

一时间她思绪颇多,可谓面面俱到。

眼见他们几个都神思不属,常青安失笑,孩子们太乖也是一种苦恼,她心下一叹,正要开口,却看赵在泽放下筷子。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时间赵在凌、赵在凌、赵渝都纷纷坐好,皆是满脸肃然,好似这不是晚膳,而是问罪刑堂。

于是常青安也放下筷子配合他们,她板起脸,率先发言:“说吧。”

赵在泽先郑重行礼,并未急着起身,反而说道:“在泽长于母亲身畔十余年,然未尽孝道,今如梦初醒,必担人子之责,长兄之任,不负母亲所望,扬我赵家门楣。”

他好似并未说本次馆试结果,但却句句发自肺腑,便是这次不成,下次也定然要做到,他希望常青安信任他,重新期待他。

他也是有些忧心,结果未出,不可妄语,他怕常青安对他失望。

常青安听出了他言下之意,她伸手扶起他,看着这个最为稳重的孩子,语调轻缓:“在泽,其实你从来都没有让母亲失望过。”

她又一一看过赵在凌、赵在洹、赵渝,声音坚定:“我永远也不会对你们失望,你们都是最好的孩子。”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母亲。”

纵然是赵在泽,此刻也不禁眼眶微红,这般如山信重,如水慈爱,实在叫他无以为报,赵在凌和赵在洹也为之动容,赵渝更是已经偷偷拿着帕子在擦眼泪了。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哭的。”

而后她话音一转:“实在不必如此担心,况且我对你们都有信心。”

三日后,书院放榜。

案首赫然是赵在泽,是为廪生。

而赵在凌则堪堪挤了进去,赵在洹则是不出意料地落榜了。

一时间众人哗然,质疑不止。

“赵在泽?!怎么可能是赵在泽!”

“我不服!”

“舞弊!赵家竟行贿赂之事,考官徇私枉法,还望圣上彻查!”

“……”

消息一出,林子成当场摔了杯盏,他愣愣地问道:“当真是赵在泽?”

下人不敢抬头看他,只小心翼翼地答话:“当真。”

“不可能!”

不止他一人如此,不论富家子弟或是寒门子弟,皆对这次馆试抱有怀疑态度,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闹到了金銮殿上。

不得已之下,东林书院公开了赵在泽的答卷,将其张贴于榜上,供学子们观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2]

“德所何为?自在行迹。”

“……”

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论据清晰,引申观点,赞扬圣贤之道也不忘表达敬仰崇尚之情,同时还高明地写出了如今大卫之景,含蓄地拍了一记马屁。

看完后,满场静默。

此卷一出,学子们输的心服口服,再也无人质疑赵在泽舞弊。

他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正是青云乘风起。

作者有话要说:1.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出自《论语》

2.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自《大学》感谢在2022-12-09 15:43:58~2022-12-10 21: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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