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屹低垂着眸,瞧见她头上戴着的金钗,似是自己前些日子送给她的,若是以往她戴着还好,如今却让他想起她之前的话。
他在戏弄她。
一想到自己对她做的事,孟君屹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她身上穿了件桃红的衣裳,只是楚楚可怜站在那里,模样害怕地问他。
他知道她是装的,可是,他的心却好似被堵塞了一般沉重,似被千斤之鼎压住胸口,令他一时喘不过气来,眉眼间流露着淡淡的悲伤、自责和懊悔。
“找你来,只是为了说清楚先前的事。”
“大哥若说这事,我想还是不必了,我并未、怪罪大哥,”
她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以为自己还是能如之前那般波澜不惊,可在说这句话时,她并不能顺从自己的想法。
“那日之事,我没错。”他皱了皱眉,见她模样不愿,并不似她嘴上说的那般,不怪罪他,他的胸口堵塞,说出的话却有些难堪了。
“是,是我的错,是我令大哥怀疑了,人也是因为而死的,与大哥无关。”
宁心安有些怔愣,对他的回话愣了一瞬,才又开口嘲讽。
“大哥叫我来,若只是让我听大哥说自己没错,我看还是没那个必要了,孟府怕也没人会说大哥有错,也没人敢说大哥有错。”
说罢,宁心安转身便欲走,脸上的神情此时却多了些悲伤,她以为,自己真的翻篇了,可是,并没有。
“对不起。”见她要走,孟君屹有些难堪,却还是急忙说了出来。
“大哥这是作甚,您怎可向我道歉,这是完全不需要的。”
听到他的回话,她有一瞬间不可置信,可这话并不好听。
她心中冷笑,不知怎的,心口似堵着一口气上不来,隐隐泛着揪痛。
“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了,你若是想让过去的事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大哥……你天真了,如今说这话,没有任何意义。”
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说出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可是,她就应该这样。
若他还是之前的态度,她或许还能平静面对他,可如今,一句道歉便将这件事翻篇,不仅他无耻,这又怎么可能,她没有权利,为逝去的人原谅。
同样,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大哥今日不愿说,还等着这月黑风高了才来找我,这般诚意,便想翻篇,便是我同意了,也有人不同意,你觉得呢,大哥。”
她忽地扯出一抹笑,带着丝丝嘲讽意味。
其实孟君屹也知,他得不到她的原谅,可也同她所说,她同意了,也有人不同意,而他自己,便也是那个不同意之人。
“您可是堂堂大理寺少卿,杀过的人不占少数,便是无论如何血腥的画面,您都见过,也不曾见过你眨一下眼,
怎的今日,杀了一个小小奴隶,突然后悔了?”
孟君屹沉下脸,却见对面的人儿转身便离开了,不再与自己争论,藏在袖中的手镯,他只能慢慢握紧,
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捂热那块温润的玉,脸上的表情却如调色盘一般,晦暗难测。
宁心安的话似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他怎的这般跟自己过意不去,只是杀了一个小小的奴隶罢了,怎的竟还,懊悔起来,寻她道歉?
他可是大理寺少卿!
回去肃清院的小路上,宁心安提着油灯,步子放慢,感受着夜间的凉风,远远观望,她只身一人在这黑暗中潜行,渐行渐远,似被这黑暗吞噬。
次日清晨,骄阳将金丝透过纱窗披在她身上,睡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
出了房门,瞧着天上的太阳,时间临近正午,阿夜没来叨扰她。
丫鬟正为宁心安布菜,她缓缓开口问道。
“今日早膳怎的过了时辰才送来?我瞧这孟府很是安宁,可是出了什么事?”
“四小姐,你深居这肃清院,可不知这府中并不安宁,”
她的声音突然压低,瞧了眼四周,无其他人后,才开口,
“昨日后厨被洗劫了,今早一去看,那后厨的食材全被用掉了,出现在那猪圈里……就连大水缸里的水都被用尽了,
也不知是何人干的,怎会将食材都用掉,今日早晨,老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叫人出去采购,所以延误了。”
“那这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可有找到元凶?”
“还未呢,现在孟府上下都在搜查,只是未来过这肃清院,估计一会儿便该来了。”
宁心安点头应下,不过见她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哎,她们都说四小姐性格孤僻,可奴婢瞧着,明明温柔近人,愿意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您虽话不多,可待下人好多了,之前跟大小姐接触过,大小姐呢,在外头总能端着仪态,可在孟府,出了名的刁蛮任性,
很难伺候,不如四小姐,”
说着,她还叹气了一声。
“那大小姐,她如今已经成了准荣王世子妃了,不过前些日子,却还见她与王家公子来往,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王家公子?”
思兰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闭上嘴,不敢再言语下去。
“你说罢,我虽与孟无漾不对付,可也不蠢,若以后你出了事,我可保你。”
她拉开一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布好菜后,宁心安也是将她留着坐下,似平常人交谈。
“不……不可,这不可,四小姐,您既想听,奴婢说便是……”
“那王家公子王舒,是大小姐的老相好啊,其实这荣王世子也并非良人,两家结姻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虽大小姐与荣王世子确实两情相悦,男才女貌,可……荣王世子有一深爱的小妾,听说极其难对付,
小姐不满,便也去寻了之前有些眼缘的同窗书生,王家公子王舒,其实没被荣王府上门提亲之前,小姐便与他来往颇多,只是后面收敛了一点。”
说到此,她便又是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嫌恶,也有些害怕。
久久又说了一句。
“奴婢当初,是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后来因为……那王公子瞧上了奴婢,便想轻浮于奴婢,正巧被大小姐撞见,便被罚去做了洒扫奴婢,
好在……后来因为做事勤恳,而大小姐也渐渐忘却了奴婢,才重新做了点轻松的活。
这王公子其实也同那荣王世子一般,这世间男子,便没几人是能托付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