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山只是听说过柳闻声的大名,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人。
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那张被人皮面具给掩盖住的脸,虽然看不清皮相,但骨相还是不错的。
他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一旁的小屋子,“进去等着。”
柳闻声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莫青山醒了酒,神智逐渐恢复清明,对祈钰道:“你为何要救他?”
这人可是听命于皇后,还曾经想要杀了她。
莫青山实在说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不计前嫌,偏要救这人。
而且,如果不是十分棘手的病,祈钰断然不会让人去皇宫里将自己请出来。
祈钰也说不上来,但她唯一能笃定的就是,柳闻声并不是个坏人。
她抿了抿唇,找了个由头,对莫青山道:“我想知道皇后究竟要做什么。”
莫青山捋了把胡须,也没怀疑她话中的真假。
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而且他平生最好解各种疑难杂症,从祈钰口中听说柳闻声体内有六种毒药时,他就对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从医起,莫青山就热爱钻研各种疑难杂症,不厚道的说,这也是作为一名医者的乐趣所在。
莫青山进了屋子,把门一关,就不管外头的事了。
他仔细探查着柳闻声的脉相,第一次皱紧了眉头。
半晌,才神色凝重道:“我听那丫头说过你的情况,但却没想到,你这身子从根基上就坏了。”
柳闻声垂眸无语。
他已经饱受病痛折磨了十几年,对自己的情况自然比谁都要清楚。
诊完脉后,莫青山又取出几根银针扎在了柳闻声清瘦的手臂上。
过了一会,他将银针拔出来,指着银针的底部变黑的地方,沉声道:“那几味毒已经浸入你的骨髓,和你的血液融为一体了。”
柳闻声听到这话,内心也没什么波动,只是眼睫微微颤了颤。
莫青山叹了声,缓缓道:“我一直觉得无论什么病症,总有一个‘根’,但也许是我学艺不精,我仔细查探了一番,你这病,确实难治,因为它是无根之症。”
柳闻声见多了各种大师诊完他的脉象后的长吁短叹,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不了几天了,但一晃眼,也苟延残喘了二十多年。
听到这番话,也只是垂眸低语道:“前辈但说无妨。”
莫青山取来一支毛笔一张纸,洋洋洒洒地在雪白的纸面上写下药方,笔迹飞龙走凤,看着还有些潇洒。
他沉着一张脸的时候,配上那头白发和长须,看着还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影子。
柳闻声一时间也被他这个模样给震住了。
心底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渴望。
说不定,他这病还有得治。
但莫青山只是边写边道:“对症才能下药,你的病,我不敢妄下断言。眼下,我只能给你开个方子抓几服药,先缓解一下你身上的寒气。”
闻言,柳闻声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跳动的心也重新归于沉寂。
他接过那张药方,语气诚恳道:“多谢前辈。”
莫青山摆了摆手,“客气什么,这才刚开始。你这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我先替你施针,将你体内的寒气和毒气控制住。”
柳闻声神色微顿,“那就有劳前辈了。”
上一次被扎针,还是在恶人谷。
当时,祈钰先将他后背上的烫伤烂肉给治好,才开始替他施针。
对他来说,这点疼不算什么。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实在是过于难忍,他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已经千疮百孔的身躯还是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莫青山指了指一旁的小床,让他将上衣脱下,然后背对着自己躺下去。
柳闻声依言照做,当银针刺入他皮肉时,他便昏了过去。
门外,祈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躺着看话本子。
手边还有侍女刚刚沏好的茶,和一碟子刚刚出炉的点心。
她算着时间,知道离施针结束还早着呢,便心安理得地躺在那当条咸鱼。
耳边突然听到了一阵风声,她微微挑眉,默默将话本子合上,才起身,对着藏在角落的人道:“出来。”
她之所以不怕这人会对她下手,是因为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杀气,反倒还显得有些笨拙。
藏也藏不好,还漏了马脚。
过了一会,角落里默默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祈钰并未见过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眼,目光在他脸上那半边银质面具上多停留了一会。
封越也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得如此早,他本来还想多藏一会的。
他并不怕自己被人发现,但却害怕柳闻声知道了,会对他的行为感到生气。
祈钰见他垂着头站在那,如同一只丧家之犬,突然就生了些同情,问道:“你是谁?”
封越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我是小柳儿的师兄。”
“师兄?”祈钰倒觉得有些稀奇,难不成又是什么门派?
而且,小柳儿?
这个称呼也未免太奇怪了一些。
柳闻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的会接受这么弱唧唧的称呼吗?
封越却没有回答她这个疑问。
祈钰也不在意,这年头,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不过,她还是很在意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这回,封越闷声道:“小柳儿不希望我跟着他。”
祈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不是师兄吗?为何这么听他的话?”
封越低着头,不言语了。
祈钰了然地看了他一眼,得,又是个闷骚。
确定这人无害后,她继续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还颇为热情地指着一旁空余的椅子,对封越道:“你先坐一会吧,他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呢。”
封越摇了摇头,没有坐下。
他像个木桩子似的,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柳闻声刚才进去的那间屋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尊雕像呢。
祈钰心下腹诽了一句,决定还是不给他倒茶了,估计他也没心情喝。
封越默默看了很久,又偏头转向祈钰,嗓音干涩地出声道:“小柳儿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