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才刚降临,醉仙楼中已是人声鼎沸。
大红的灯笼高挂在门楼两侧,烛光晕染,彩绸飘飘,一派旖旎景象。
底下大堂,各色穿红着绿的嫖/客来往不绝,二楼穿着清凉的妓/女们正娇笑着挥舞手上丝帕,时不时朝路过行人甩去一个勾魂眼,有那相熟的看见了,把持不住,便又摸了银子进来,寻欢一场。
李二带着吕用才刚踏上台阶,里头的老鸨就扭着腰殷勤的迎了上来,头插金钗,鬓戴红花,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虽不算美,但也有几分半老徐娘的风韵。
此刻便见她伸着指头戳了戳李二的胸口,嗔怪道:“哟!李大官人可是许久没来了,险些叫咱楼里的姑娘害了相思病,真真是个没心肝的!”
李二是风流场中的老手,荤素不忌,更不信妓/女能有什么情,但对于对方的奉承讨好却很受用。
于是用手中折扇挑了老鸨下巴,调笑道:“前日我不还来找了彩云姑娘?要说害相思病,难不成是妈妈在怪我?”
“去,老娘都多大年纪了,还不知道你们男人?”老鸨推开他的扇子,轻啐一口,“个个都贪新鲜颜色,尤其是你这没良心的,除了翠云,咱们楼里还有那个姑娘没过过你的手?”
“这次妈妈说对了,我正是来找翠云姑娘的。”
李二仍旧笑得轻浮,却侧身让了让,“这是我吕兄弟,妈妈今晚可不能再藏着掖着,得好好让翠云姑娘陪我这兄弟喝两杯。”顺手把银子递了过去。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三人已是进了大堂,也把该说的都说了。
“行!没问题!” 老鸨收了银子,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粉扑簌簌的掉。
又看一眼吕用,见他神色激动,双眼放光,土老帽一样,撇了撇嘴,又朝李二若有所指道:“只是我这女儿面薄胆小,李大官人到时可别吓着她。”
这就是清倌不给开/苞的意思。
李二自然懂,只说随妈妈安排,就在堂中找了张桌子坐下。
吕用左右张望,整个人早已心猿意马。
凡有妓/女从他身边路过,或是给他抛个媚眼,或是直接上手,媚态风流,举止大胆,个个都跟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似的,而他最喜欢这种风/骚女子。
“吕兄弟放心,今日既是我给你赔罪,这翠云姑娘,怎么着也得来陪吕兄弟喝上一杯,便是别的,只要给了银子,也并非不可能。”
李二朝他挤眉弄眼,吕用明白其中含义,激动得脸颊通红。
“来!李大哥,我敬你一杯!”说着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二看出他的意动,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也饮了酒,笑道:“这算什么?只要吕兄弟高兴就行。”
吕用跟着王虎,虽手中也不愁吃喝,但也仅仅比一般的帮众过得好些,若要像李二这样有钱来逛花楼,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他又贪财吝啬,这点李二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李大哥真是太客气了!”吕用心花怒放,早已把警惕之心丢到了九霄云外,称呼也早从李堂主变成了李大哥。
台上很快响起丝竹之声,一个身穿茜红纱衣,身段婀娜,眉目含情,五官亦极美的姑娘开始翩翩起舞,正是老鸨口中说的翠云。
这翠云虽是清倌,但醉仙楼却不是广陵城中最大最好的青楼,因此便是红牌姑娘也不走清纯路线,去学什么诗词歌赋,反而个个妖娆妩媚,举止大胆。
吕用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等一曲完,他骨头都酥了一半,三魂皆失,六魄全无。
台下观众纷纷叫好,不少人都吵着要让翠云再跳,可老鸨知道越是不足越是让人惦记,自然不肯,立刻安排了楼中其他姑娘上场顶替,衣裳也穿得更少,如此算是勉强安抚住了众人。
吕用见翠云已经下台去了,有点迫不及待,开口道:“李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叫翠云姑娘来?”
李二放下扇子,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吕兄弟放心,我这就叫老鸨。”
不想老鸨来了,面上却一派为难:“哟,这不是不凑巧了吗?原本翠云姑娘是有空的,只是刚才有个客人点名要她,我也是没法子了。”
“哼!妈妈这是怕我付不出银子?”李二一改刚才言笑晏晏的模样,沉下脸去,语含怒意。
老鸨知道漕帮不好惹,李二出手也算大方,再加上他一直随二当家在广陵城各大商户和官府间行走,有些关系,若非必要,她也很少拒绝他。
可今天确实不行。
吕用一听老鸨这话,心下也大不乐意,又见李二发作,便跟着帮腔道:“是啊,刚才还让翠云姑娘来献舞,不过片刻功夫就说没空?你这是看不起漕帮?!”
“这这......”
老鸨见他似动了真气,想说换两个姑娘来相陪,李二却不愿意,只说非要翠云,当下就拉着吕用往翠云房间去。
等上了楼,吕用听见翠云房中果然有男人的声音,心中暗骂一声婊/子无情,刚才明明要来陪自己,现在却又与别的男人调笑,心下也酝起一股气。
老鸨跟着追上来,口中还在劝着两人,李二却只作没听见,怂恿着吕用推开了房门,让他进去“捉奸”,顺便教训一下那个不长眼的。
吕用果然大踏步冲了进去,只是才到屋中,待看面前清寻欢的人是谁,腿立刻就软了,跪倒在地,额上有冷汗滴落,脸上的刀疤也开始隐隐作痛。
李二则装作惊讶般的走了进来,朝那人拱手道:“这不是王捕头吗?”
地窖里。
宋简云心凉的躺了半天,后又觉得没必要。
这不才刚开始嘛,她就是要灰心也早了点,于是又朝沈默那边挪了挪。
“你说那个刀疤男人还会不会来?”
沈默本以为这个女人会永远闭嘴,不想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竟又故态复萌,让他心中一阵莫名的烦躁。
“会来。”只不过不敢再靠近。
鬼使神差的,沈默竟回了一句,于是话音刚落,他自己也忍不住皱了眉。
“真的吗?”宋简云有些高兴,毕竟她可不想无缘无故就被人踹一脚。
高兴完,她又叹气:“唉,要是他不来也不好,咱们岂不是还得继续饿着?”
“不对,不对,就算送了饭来,肯定也是下了药的,还发酸发臭,吃了也要生病。”话音刚落,她就又自己否定了。
看来只能祈祷贺传阶跟谈宁快点出现,宋简云在心中默哀一声。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的情绪数次变换。
沈默只觉自己从未见过如此话多又古怪的女人,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不杀她了也不错,至少这个女人比常人更有趣。
没得到回答,宋简云也不再开口,又因为那刀疤男人绑她绑得实在难受,她忍不住挣扎了下,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然后她就看见了地上的碎瓷,里面有块带着碗底的,突然灵机一动。
她慢慢的拱过去,等瓷片被她推到墙角,立刻摸索着用上头竖着的瓷片磨起了麻绳。
因为姿势的原因,宋简云磨得很慢,但却一直没放弃,只是磨得太累,常常磨着磨着就睡着了,等醒来后又继续磨。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从梦中醒来,又要继续,脚上一用力,却突觉身上一松,原本捆着她的麻绳竟直接被她挣断了!
宋简云大喜,赶紧爬起来活动了下,只觉浑身酸痛。
同时她还发现,原本躺在地上的沈默竟然坐了起来,脊背笔直,长腿盘着,似在打坐。
“呀!你能动了?!”宋简云开心的跑过去。
“我能动,你为何这么高兴?”沈默问出心中的疑惑。
上次他问过林全一次,对方没有回答,不过想来高兴与喜欢也差不多,所以要是这女人能回答,或许上次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因为我......”
宋简云刚想说,因为我不用再费力扒拉你了呀,突然又顿住。
转而脸上扬起一抹笑,语声清脆道:“因为我跟你是好朋友呀,你不能动,我肯定难过,你现在好了,所以我自然开心!”
“朋友?”沈默勾起唇角,“我不与任何人交朋友,我也没有朋友。”
“以前没有,现在我就是你的朋友了!”宋简云自顾自的给两人的关系定了性。
沈默不置可否,他知道这女人在说谎,可她到底有何目的,他却仍未找出头绪,便不再问。
不过这倒是解了他的疑惑,林全喜欢那个女人,最后又亲手杀了她,所以恨上自己。
可是他明知锦衣卫的规矩,却还要故意为之,想来正是这“喜欢”二字控制了他的心神,让他失去理智,就跟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行为一样。
宋简云得了自由,立刻就想逃出去,可她好容易摸到洞口所在地,别说将其推开了,就连碰都碰不到。
连跳了几次,好容易能够到了却又使不上力,只累得她气喘吁吁。
就在她万分懊恼时,突听上方传来“嘭”的一声,抬头便见原本黑漆漆的洞口豁然大开,几束光柱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又洒入地窖,映照出她目瞪口呆的脸。
朦胧的光晕下,沈默的皮肤如暖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双眸不再是一蓝一红,而是黑沉得若曜星一般,五官清俊,身姿挺拔,如谪仙一般。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沈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宋简云:可是你也很奇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