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的陈星耀,很快被士兵扶起来。他看着依旧在研究手腕上的小型手弩,还饶有兴致地去看陈琼额上伤口,准备回收那枚弩箭的甲四。
声音透着后怕和生气地道:“就差那么一丁点,我就死在他的刀下了!”
甲四随意地道:“我这不是及时救了你嘛!”见陈星耀跟惹急了的兔子一样,磁着蒜瓣嘴就想咬人。
甲四又宽慰地说了句:“放心,我有把握,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我们此次前来,就是奉王妃之命,救你来着!”
陈星耀的脸色这才转好,眼神中透着一丝欢喜,不敢置信地问:“王妃让你来救我?”
甲四肯定点头,添油加醋地道:“你看,我带了这么多精锐(其实全是新兵),珍贵的火药武器,毫不计划地用来救你。”
“我们幽州,对钦差的安全,可是非常在乎的!”
陈星耀却没细听后面的话,像是忘了自己被陈琼折磨得有多惨,在那碎碎重复着,王妃派人来救我……
甲四看得直挑眉,其实庞先生已经送折子到长安了,提前给你爹说了,你要是真死了,死在陈琼手里,跟幽州也没关系。
但你活着,就是人证,证明我们幽州抢下济州,灭济州陈氏,完全是为了救你这个钦差啊!
甲四一点也没打算告诉陈星耀实情,他的命在王妃那里,根本不重要。
就让他这样自以为自己很重要,才能在接下来王妃的计划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最起码还留在津州的钦差团,若来质问幽州军的行动,就能把他推出去……
很快甲四不再理会好像冻傻了的陈星耀,而是带着部下搜索陈氏庄园,特别是地道和暗室,想找到陈琼勾结鞑子的证据。
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在后花园假山石林中,找到秘道的入口。
之前甲四把重点放在书房和卧室,没想到陈琼这般狡诈,竟然把秘道入口放在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花园。
当他带人进去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条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秘道,建的还挺宽,这是甲四脑海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当他看到地上的独轮车辙时,才想到,陈琼是利用这条秘道,暗地囤送物资。
待走到一个有几个书柜的房间时,他果然在里面找到大量秘信,有跟长安通信的,有跟鞑子通信的,有安排北境的小士族帮他做事的。
但当看到一张北境舆图,特别是幽州城附近,用细细的红笔,画了十几条路线。
别的将士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地方没有路啊!”
而甲四却是瞬间惊出一声冷汗,王妃正在安排人排查,鞑子可能进攻幽州的路线,陈琼给的秘道……
王妃预估的三、五条,而这张舆图上,足有十三条!
没等甲四急忙派人去幽州通报,就听部下焦急地道:“将军,前面暗室有情况。”
甲四忙过去一看,只见一间足以容纳几十人的地下房间,里面又脏又臭,各种食物残余,还有地铺,都显示这里曾经住了人。
而从遗留细碎线索来看,住的不是汉人,是鞑子。
同时,他看到一个竹筒做的管道,竖耳一听,听到外面清晰地传来,幽州将士训诫俘虏的声音。
这个地方是,刚才他杀陈琼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杀陈琼时,躲在这里的人还没离开。是听到陈琼死了,才匆忙逃走的。
怪不得陈琼一直想往秘道逃,那时只要他逃进这里,有鞑子保护,再加上我军不熟悉地形,陈琼肯定就逃了。
甲四此时非常后悔一箭杀了陈琼,应该抓活的,审问出他的鞑子勾结的详细情报。
即便因此没能挽救陈星耀……
他不再迟疑,立即下达命令,让人连同秘信和那张舆图,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幽州给王妃。
又安排一支士兵带足火药,沿着地道去追踪那支鞑子。不管那支鞑子是为了给境外的鞑子引路,还是要从济州逃到北疆。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他们沿途都会造成很多普通百姓的死亡。
在他们眼中,汉人百姓,命如草芥,还没有他们养的羔羊重要。
济州百姓的命也是命,跟幽州百姓的命一样重要,甲四绝不能纵容这些人从自己手里逃掉,纵容他们在大夏的领土上乱杀无辜。
同时又勒令人审问庄园的陈家人,包括奴仆。陈琼不可能万事都亲历亲为,肯定有别的知情人。
能审问出一点线索是一点。
他回到地面,问陈星耀,是去幽州,还是留在济州?
他没说幽州可能即将发生战事,就看陈星耀自己的选择。
没想到陈星耀拖着重伤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要去幽州。”
随即又试探地问了一句:“王妃可有明说?准我进幽州?”
甲四点头:“准你进,别的官员就不要带了。”
陈星耀二话不说地连连点头:“那就走吧!”
甲四又安排人送陈星耀,他自己则要确保那支逃走的鞑子小队,全部找到杀掉,才会回去。
当沈冬素和庞先生收到济州传来的密信时,皆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管陈琼跟鞑子有什么计划,陈琼一死,鞑子没有内应,我军没有内奸,事情总是好转的。
庞先生问沈冬素,准备如何管理济州?是交给朝廷的官员,还是暗中扶持一个小士族吞了陈氏的势力?
沈冬素沉思片刻后摇头,取出写着‘幽州律法’的法典,递给庞先生:“我要济州从此以后,按此法执行!”
庞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朝廷不会同意的,济州的士族也不会同意。”
沈冬素冷笑一声:“谁问他们的意见了?同意,便受我幽州军庇护;不同意,陈琼就是他们的榜样。”
“直接派兵入驻,整个济州,便是我幽州的一部分。”
庞先生想想又道:“是即刻执行?还是等鞑子之事了却之后?”
沈冬素不加思索地道:“即刻执行!易早不易迟。以防备鞑子为由,封了济州往南的官道。”
“全州大搜查,若有发现与鞑子勾结者、眷养私兵者,全部抄家。”
“田地充公,分给百姓,或做军囤田。”
“哼,这个新年,本王妃要让北境换新天!”
王爷对他们太过纵容,小打小闹是治不了这些盘根千年的士族的,只有大刀阔斧,只有她这个蛮不讲理的农女王妃。
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霸道!
她独断专行地处理了济州的事,立即又和庞先生还有几个武将一起,看甲四送来的那张舆图。
武将们都很愧疚,因为王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便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让大肚子的孕妇干活。
而他们却还需要王妃参与这场战事,这本应该是他们的事,王爷不在,幽州城的安危,应该是他们负责的。
可若不是王妃杀了陈方,让陈琼狗急跳墙,提前将这些事暴露出来,他们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陈琼跟鞑子勾结之事。
也许那时,鞑子在陈琼的指引下,顺利进入境内,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武将们内疚又惭愧,同时对鞑子和士族的恨意也加剧了。
沈冬素指着那张舆图,先指着异族住着的原始森林部分:“李念鱼已经过去,同时异族愿意,和我们一起杀鞑子。”
庞先生适时补充:“只有一半愿意,另一半,已经提前逃往更北、更深的山林中去了。”
沈冬素却笑道:“有一半愿意已经是非常好的局面,若是几年前,异族只听到鞑子二字,根本不会给我们合作的机会,早就全部逃走了。”
“愿意听从幽州命令的异族,王爷和我一样,总是会给予格外的优待。”
“本王妃答应他们,只要抵挡了鞑子从森林入侵,参与此战的异族人,全部给予幽州户籍,准许他们的孩子进入我们的学堂读书,准许他们到城中经商。”
异族人不擅种地,所以沈冬素分配给他们的,是从北疆手中抢过来的牧场。
对于异族的优待,若是平时,肯定有人反对的。但大敌将致,所有人都明白,必须团结所有力量,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所以对于王妃的决定,没有人反对。
而此时此刻,那些异族人还不知道,做出追随凌王共击鞑子,和绝不跟汉人合作,继续逃往深山老林的两波异族人。
未来的命运会是如此的天差地别!通过和汉人合作,得到正式的幽州户藉,王妃既没强令他们改变生活方式,又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
这些异族人的生活质量得到提高,再也不惧寒冷饥饿,再也不怕被人奴役。
而另一批异族人,则继续过着宛如原始部落的生活,在抵抗天灾人祸中,人口越来越稀少……
接着说幽州的防御,沈冬素担忧的是另外几条山路,因为她派人去查过,那些地方有的就是悬崖峭壁,有的是沼泽淤泥,根本无法通行。
陈琼是为了迷惑别人,才将这些地方也划上红线的吗?可是他应该没想到,这份舆图会落到沈冬素手中,根本没有作假的必要。
如果平分兵力去这些地方埋伏,那么留守城中的兵力势必不足,可若放任不管,但凡从这些地方进来一个鞑子,就会给百姓带来灾祸。
还是月见想到一点:“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先把路破坏掉,山道都封了,以绝后患。”
庞先生感叹道:“这山道可不好封,需要很多人力才行。”
月见沉思道:“若是用火药炸,就方便多了。”
这话让众人皆是一喜,这也是大家还没习惯,火药用于战场上的情况。想战事都没将火药算上。
而月见很是在意甲四在济州的情况,已经打听清楚甲四的作战方式,听到用火药轰了陈府庄园。
月见又觉得这种作战方式很爽,打起那些连士兵都算不上的私兵,简直跟成年壮汉打小童一样。
又觉得甲四太不知节俭,火药多贵重啊!怎么打一个陈琼,就用了那么多……
所以她听到大家的商议,才最先想到用火药把这舆图上的红线山道,都给堵了。
沈冬素觉得此法可行,火药连山洞都能炸出来,更何况炸毁几个山道口。
再加上这大雪,很容易就将山路堵死。不过为了防止雪下的更多更厚,用火药容易引发山崩,必须尽快。
她叫来李念鱼,把这个任务跟他一说,李念鱼立即就接下了。
直说这是小事,他保管把那些山道给炸的,别说鞑子,就是一只兔子都无法从北境跳到大夏境内!
漫长的一天一夜过去,雪停了,同时甲四的好消息传来,他追击到那支鞑子小队,一个不落,全部诛杀。
尸体就挂在陈氏庄园示众,让全城人都知道,陈家跟鞑子勾结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他还是晚了一步,让这支鞑子小队屠了一个小村落,整个村子六十七人,全部被杀……
沈冬素让甲四先不要回幽州,她担心陈琼有别的安排,能让鞑子避过幽州,直接到济州。
同时她要在济州执行幽州律法,需要一个镇得住士族的人坐镇,甲四正适合。
但甲四不会呆太久,他震慑过当地士族之后,留下一部份兵力,自己则带着另一半士兵,赶往密林,和异族人配合拦截鞑子。
看过济州那个小村落的下场,沈冬素越发确定,绝不能放一个鞑子越过边境线。
他们比猛兽还要恐怖,猛兽吃人,吃饱了就不会再吃。而鞑子是杀人,杀尽兴了才不会再杀。
翌日,陈星耀一行到了幽州城。
这一次沈冬素没让人阻挡,让他进了城,丢给还留在城中的陈黎和陈落雪照顾。
听月见说陈星耀的惨状,耳朵和手指都冻的长疮,脖子上有刀伤,脸上是被打的青肿,肩膀还挨了一刀,身上还有被火药炸出来的焦黑痕。
也就是还能喘气没有死,反正那身上的伤,比火药营用来试验的猪,身上的伤还要多。
沈冬素好笑地道:“咱们的陈大钦差,估计完成这趟差事之后,再也不敢出外任了。”
月见也好笑地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命中带霉运,经常遇到倒霉事。”
沈冬素道:“他若真是这个体质,那我们得赶紧把他医好,送回长安给太子。霉运会传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