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与苏那天,我们全家大动员。我们一大家子和我妈、以及我养母都去了。
要先办出院手续才能把与苏从监护室里抱出来,苏嵘生便去办手续,我们一行人则在门口等着。
在等着抱孩子时,我有些坐站不宁的,心里很是激动。我妈见状便拉住我说:“去椅子上坐着吧,你现在恢复不好,少站多坐。”
我晃了晃胳膊:“我的身体壮如牛了,没事儿的。”
办出院手续的人很多,苏嵘生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才办好,然后我们便敲门要接宝宝。
护士把包在包被里的与苏抱出来递给了我,我抱住这软软的一团时,第一件事就是想亲亲他。
我习惯亲小孩的嘴巴的,可是当我快要落上去时,看到他上唇时,我的心里一酸,便慢慢的移到了他的脸蛋上。
大家的眼神,总是最先落在他的唇上。
我养母是第一次看到与苏的样子,便轻微的叫了一声,但她也意识到不该这样,很快便捂住了嘴巴。
我妈当即便看向她,她有些讪讪的说:“其实这孩子还是长得挺俊的,嘴上的缺口也不是很大,补好后肯定会好的。”
虽然知道她没有恶意,但我还是下意识的把与苏抱得更紧了些,并把包被的帽子拉了拉,尽可能的盖住他的脸。
虽然知道与苏因面容问题,会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但一想到真有人会对他指指点点时,我的心里还是很痛苦。
可子遇和子奚却不懂我的心情,一直跳着叫着的想看弟弟,我只好俯下身让他们看了一眼。
“弟弟的嘴巴怎么和别人不同?”子奚似乎被吓到了,当时便捂着嘴巴后退了几步,小脸也变得有点白。
我当时便一下子站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抱着与苏快点离开这里,因为已经有很多家属朝我们看过来了。
我听到身后的苏嵘生对子遇和子奚说:“因为上帝比较喜欢弟弟,所以在他出生时,便舍不得他来到我们身边,便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那弟弟还能恢复正常吗?”是子遇的声音。
“能的,等弟弟再大一点,爸爸就会带他去国外一趟,等回来时弟弟就会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了。”
走在前面的我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子遇和子奚都信了苏嵘生的话,子奚还天真的问:“去国外找上帝吗?让他再亲弟弟一口,弟弟就会变好吗?”
子奚童言无忌,可听在我们大人的心里,却觉得特别的伤感。
几天后,我养母和Lucy几天后也回桐县了,因为Lucy要开学了。我们本来留她在上海常住,我妈也说会帮Lucy安排学校。但她坚持要回去,说我们最近的压力也很大,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我们劝她没用,只好又给了她一笔钱做生活费。
之后,公司也收假了,苏嵘生为了带与苏做治疗,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加点的工作,想把棘手的事都安排妥当。
子遇和子奚也开学了,由我妈照顾。一般都是住到她家去,周末时再回来。
而我则负责照顾与苏,我每天觉得最幸福也最难受的,便是他吃奶的时候。
他吮/吸得很有力,吃奶时眼睛会滴溜溜的转着,看起来十分可爱机灵;可是当我看到他的上唇时,又会自责我没能给他提供良好的孕期环境。
日子就这样过着,不管我是自怨自艾,还是加油打气,时间也不会变快或变慢。
与苏三个月零5天的时候,我们准备启程去美国纽约了。虽然苏嵘生和这位做唇腭裂修复手术的华裔专家有过密切的接触,但当我们到了医院时,他还是要先给孩子的状况做一个系统的评估。
与苏在做检查时并不配合,那么小的他好像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似的,一进了医院就开始大哭。
平时那么乖的他,很少哭的他,那天却哭得很伤心。尤其是在医生做心肺检查时,他更是哭得声嘶力竭。
因为我情绪比较激动,便由苏嵘生进去帮忙。我在门外陪他一起哭,一度有种想冲出去把他抱出来的冲动,想带他回家。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不管怎么说,他的唇腭裂总是得治的……
检查全程差不多用了两小时,与苏也哭了差不多两小时。当检查结束后我抱过他时,他仿佛能认出我,憋着嘴哭得更为委屈了。
我平时母乳,都是选择在卧室或者没有人的地方,但当时也顾不上是人过道里了,找了个凳子坐下便喂他。
平时吃奶那么积极的他,却总是吃几口便会松开哭几声,然后再吃,再哭。
我低着头,眼睛也没干涸过。
苏嵘生在医生办公室里和医生沟通,看到他朝我们走过来时,我低头把眼泪蹭在我袖子上,不想让他看到我哭过。
但眼泪却像失控的水龙头,越擦越多。
虽然没抬头,但苏嵘生还是知道我哭了的。他站在旁边温声问我:“老婆,你还好吗?”
我瓮声瓮气的恩了一声。
几秒钟后,他好像叹了声气儿,又像没有。似乎在挣扎犹豫了一阵子后,才说:“老婆,治疗才刚刚开始,这个过程确实会比较扎心。如果你觉得你不忍心去面对,那……”
我知道他又想劝我回去,我便打断他:“我能行,我会陪着他走完全程的,你别说了。”
他幽幽的叹了声气儿:“既然你坚持,那我也不说其他的了,我们一起陪着与苏走完全程吧。不过检查结果要晚些时候才能出来,我们先回住的地方吧。”
苏嵘生在医院附近租了一家公寓,一室二厅,带厨房和卫浴,南北朝向,倒是挺不错的。
当晚,苏嵘生做了晚餐,我把与苏哄睡后,我们俩便坐在桌子对面吃了起来。但我没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了。
苏嵘生往我碗里夹了一块牛排:“多吃点,这是一场硬仗,我们不能在打以前,就先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