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术室大门打开之前,李让从拐角处“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手术室正对面的休息椅面前,并且坐到了最后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位置上。
因为李让想做一个实验。
以前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是有李让和倪谦同时出现的地方,无论他们之前隔了有多少个路人甲乙丙丁,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他想知道,等到倪谦从手术室大门出来的时候,会不会第一眼就看到他。
李让告诉自己,只要她看到了他,不论此时此刻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他都会大方的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
只是很快,当手术室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倪谦贴心的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卓医生的景象,便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跌入了他的视线中。
紧接着,那一男一女便有说有笑的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原本李让想用“视若无睹”这个词的,可是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竟发现,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又何来“视若无睹”这一说。
也对,早在上周五他们擦身而过都没有被倪谦发觉的时候,他就早应该有了答案,为什么他还要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一样,输掉了一局,还要继续再来一场三局两胜的游戏?
看着倪谦渐行渐远的背影,李让很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做从未见到过她,可是他那双不受控制的双腿,却还是没出息的跟了过去。
只是,他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地方,又岂是只有那双腿……
李让再一次以一个“偷窥者”的角色,跟着倪谦和那个卓医生一直走到了急诊室的医生办公室外面。
两三分钟后,他们两个人都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换上了便装,一起朝医院大门口走去。看样子,他们两个都下班了。
离开医院,李让看到卓医生径直去了医院的停车场,而倪谦,果然像刚才那两个小护士说的一样,去了旁边那间商场的停车场。
再之后,李让一路顺畅的跟着倪谦到了她住的地方。
李让没有车卡,进不去那个小区。
原本,他只是想在小区门口待一会儿就走。没想到,他还没打算走呢,就看到刚才开车进去的倪谦,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卓医生,一起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
李让心里一紧,从头顶蔓延下来的寒意席卷全身,促使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再上前去跟着这两个人。
只不过,他就这么全身无力的待在原地,似乎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如果早点缓过来早点离开,兴许他就不会再看到那两个人买好菜又重新返回小区的景象了吧。
玛丽苏小说里果然说得没错,也许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多爱一个人,除非你看到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突然间,李让感觉自己有些恶心。
明明这一切是他自己造成的,明明先放手的人是他,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几年的时间,他现在还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是想干嘛?
是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悲情男主角的形象,还是想博取女主角的同情?
什么跟着她去她去过的地方,走过她来时的路,他还真当自己在演韩剧呢!就算是在演韩剧,他也不是男主角,顶多算个男二号。
有意思吗?
真特么无聊!
吸了将近半包烟的李让,终于让自己在自嘲中缓过了神来。
他不再想继续等在这里看那个男人什么时候离开,更不想继续等在这里看那个男人会不会留在这里过夜。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放下这些早就该放下的东西,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于是李让重新回到了医院,去接受他已经迟到了好久的治疗——尽管,他当初决定接受治疗的初衷,在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除此之外,李让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打电话取消了他早就订好的那间酒店,随便换成了另外一间。
自从李让来了M市做治疗,每次加上来回路上的车程都会花掉一天半的时间。而这就意味着,他每次都会在M市住一夜再回去。
一直以来,李让住的都是大雪封路那晚他和倪谦住的那间酒店,并且自从他来M市做治疗开始,他就把他和倪谦有了第一次的那间房间包了下来。不管他有没有来住,那间房间都是他的。
尽管李让每一次住进那个房间,睡在那张床上,汹涌的回忆都会像洪水猛兽一般毫无保留的将他侵蚀掉,但他却很乐意活在那快乐与痛苦并存的回忆中。
犹记得那一晚,当时还是因为倪谦的主动,他们才能拥有那段珍贵的回忆呢!
只可惜,他们之间再珍贵的回忆,碰上这一刻陪在女主角身边的另一个男人,都会显得格外不堪,格外的拿不出手。
所以,那个房间,还是留给之后住进来的其他人去制造属于他们新的回忆吧。
而他,也是时候该放过自己了……
第二天清晨。
李让在另一间酒店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依然还是习惯性的像往常那样,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台历。
可是当他摸了好半天都没摸到时,他才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后知后觉的想起,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把台历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习惯,果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明明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到头来却还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而全军覆没。
李让自嘲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到行李箱旁,蹲下身子把台历拿了出来,像是认命了一样,工工整整的在今天的日期上,写下了那五年都不曾间断过的“对不起”。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究竟孰是孰非,其实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既然已经习惯了,那他就继续写下去吧,写到哪天不想写了,厌烦了,一切自然就都断了……
周二上午,李让在离开M市之前,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医院。
急诊室里,倪谦和另外几个穿白大褂的女孩儿一起围在卓医生的身边,和他一起开会、查房、救治被救护车送来的病人……
若不是因为卓医生看倪谦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太过不同,恐怕就算让李让在这里“偷窥”个几天几夜,他也不会想要离开吧……
当天晚上,李让回到了X市的家里。
这是一个同样拥有着好多他和倪谦回忆的地方。
这栋房子,和五年前刚修好时相比,已经明显旧了很多。加之李让现在已经公开了他就是Designer总裁的身份,对他来说,他可以找到千千万万个换房子的理由,可他自从从美国回来之后,却一直还住在这里。
因为他怕万一倪谦回来了,找不到他了,那该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他是Designer的总裁,都知道他的公司在哪里,都知道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找到他,可万一就只有倪谦一个人不知道呢?
三天后,星期五晚上。
李让刚把李奕从学校接了回来,他就接到了一通足以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的电话。
在这里插个题外话,是的,五年过去了,李奕也从当年那个患病的十四、五小女孩儿,成长成了一个即将年满二十岁的活泼开朗的大学生。
李让看了一眼不停跳动在手机屏幕上的未知来电,莫名手抖了一下,只因为,那个号码的归属地显示的是H市。
李让在H市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若是关于工作,也不会有人打他的这个私人号码。在他的记忆中能搜寻到的所有人中,唯一的可能,就是倪谦。
“喂?是李让吗?”
李让接起电话,突然闯入他耳中的陌生女声,让他失望不已。只是下一秒,当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再次出声时,却惹得李让那已经黯淡了好几年的眼眸里,骤然闪现出了一抹亮丽的光芒。
“是你吗?我是倪谦的大伯母,你还记得我吗?”
“是……我是……”李让的声音抖得厉害,一字一顿道,“我当然记得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呃……那个……李让啊……我知道隔了那么多年我突然给你打这个电话,很冒昧,可能我也不该打给你,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谢天谢地,你没有换号码。”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你儿子下午在幼稚园摔断了肋骨,现在在医院。”
“我儿子?”李让突然扬声,浑身上下都写着无数个大写的惊讶。
李让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大伯母喘着粗气,声音也是抖的,听起来她也是紧张又着急。
“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解释清楚,反正就是谦谦给你生了个儿子,现在在医院准备做手术,但是医生说要给他全身麻醉。可是他才那么小,万一影响到智力怎么办?谦谦的大伯出差了联系不到,谦谦的电话又关机,我实在是做不了这个主,只能打给你。”
此时此刻的李让,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整个人手足无措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让,你在听吗?”
大伯母催促的声音让李让瞬间回过神来,果断道,“我在。手术肯定要做,就听医生的,麻烦您赶紧帮我签一下手术同意书,我马上来H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