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白月的话才刚完,另一边已经开始过招。陈罗木、秦冰二人避开茶棚,正在对面的林间比武切磋。掌风震震,树叶掉落,吸引了一众茶客去观。连那茶姑都一边添柴一边抬眼去看。
只见她二人一刚一柔,陈罗木双掌向前攻去,喊道:“春雷生木!”她掌侧余风动摇树枝,飒飒间仿佛真有雷声。秦冰喝道:“接引余波。”便送掌而推,将陈罗木的劲气击偏而出。
几副树枝掉落,绿叶飘悠而下,而落地那瞬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行过了数十招。虽是转折生变,利落互击,却能给人一种飘飘然之感,仿若漫步观景,不可说是不惬意。
然矣切磋本就是切磋,如今却被扬白月用乌借峰众人安危加上了这么个重重的筹码,场中人不知者不急,场外人却忍不住了。
祝萍池自从听了扬白月的话,初始不觉得什么,再观林间二人你来我往,渐渐却感觉小腹绞痛,难以忍受。便上前几步大喊:
“大师姐,那扬白月给我们众人下了毒药,只有你赢才给解,莫再恋战,快击败她!”
她话里头主次有别,只提了乌借峰中毒,要秦冰赢来解药。却未说若秦冰赢了,陈罗木便没有解药。说完仍觉不够,又道:
“有师妹已经开始发作了!大师姐,快些赢了她!”
其他弟子听了心中一惊,不禁想是何时中的毒,然多数听了祝萍池这话,竟也渐渐不约而同地觉出不舒服,向秦冰求救。
“大师姐,我也中毒了!快些赢过她吧!”
“还请师姐莫要手下留情,否则我等怕要性命堪忧!”
只听一众女子声中,扬白月张扬的音色混入:“乌借峰什么名门正派啊,话也不说全。我可说的是,你们师姐赢了便有解药,周姑娘赢了便让她一个解毒。换言之输的那方可就没人管了。”
秦冰双眉皱起,下一瞬明显加重了力度。陈罗木不敌这一下,被她掌风激得后退了几步,又见她下步攻势飞掠而至,急忙转身去避。心中明白,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击败自己赢得解药了,接下来定是一场恶战。
孙幼仪运行内息,总觉得虽有些许不适,倒没有别人说的那样严重。她趁众人观战,用剑柄抵住扬白月,冷声道:“你真的下了毒?”
扬白月道:“要怪就怪你们乌借峰碰到了我,还妄想用我去换一步峰的好处,总该付出些代价。”
孙幼仪道:“欺瞒长辈,令你身边的女子跟着你名分不清,难道不要付出代价吗?”
扬白月被她说得恼怒:“别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训我!瞧瞧你们乌借峰所谓的仁人志士,为了自己解毒能摇旗呐喊看着别人去死,本公子耻于与你们为伍。”
孙幼仪愤恨放下剑,赶回前面看她们战局。如今意味已不同,风声瑟瑟,一掌一拳能瞬息击下枝叶。两人几个转身过招,脸上身上都落了血痕,而陈罗木明显伤口更多,支撑颇为艰难。秦冰为了取胜,早已放弃之前的新掌法,攻击流利凶狠。
怡人见扬白月看得起兴,悄悄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扬白月拍拍她的手道:“不急,她们都中毒了,阻拦不住你我。待我们看过这场输赢再走,我实在是感兴趣得紧。都说这乌借峰大弟子秦冰乃天纵奇才,如今一个风临峰的小角色就能周旋这么久,当知天下之大,传闻不可尽信,人亦不能轻看。”
又怕她不悦,夸赞道:“也多亏有你提醒我下些药,不然我们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又怎能看到这场好戏。你说,她们谁能赢?”
怡人不语,却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另一边桌角传来:
“时局变化,风云际会,强定胜弱,弱却不定败于强,强弱交替,只在瞬息。”
两人寻声看去,只见一老者腰身笔直,见着高大不凡,一身褐绿长袍,两手拄着木柺稳步行来。那衣袍微微垂地,行走间如轻波摆动,不见脚尖露出。
老者坐于二人对面,身姿稳健,胡须几乎快覆住满脸,留下一双矍铄的双眼和偏紫嘴唇。
他向扬白月道:“公子可否要测一测,她二人谁能胜出。”
扬白月上下打量,只觉得是个过路骗算命钱的老人,便也不甚认真道:“测吧,准与不准,公子我都给你钱。”
老者嘴唇微微弯起,应是笑了:“准与不准,小公子请老头子喝杯茶水罢。”
他从袖中抿出三枚铜钱,上面还带着油花。当空一抛待其落下,如此重复六次,最后收起铜钱。将一双皱如枯干的手覆于桌上。
“卦为升卦,坤上巽下。居萃卦,汇聚之后,受之以升。需有人相帮。”
扬白月于这些并不精通,打了个呵欠。桌下面的腿舒展一番,踢到老人那边,却不曾碰壁,穿衣而过了。
他心下一个激灵,又用双脚偷偷探了,发现他竟是没有双腿,仅仅在靠着大半个上身行走坐卧!
便不由更尊敬一些,道:“老人家,我听不懂,您还是说结论吧,她们二人谁能胜出?”
老者笑道:“小公子要谁胜,谁便胜。”
扬白月不假思索:“我想要姓周的姑娘胜。”
老者道:“那公子便设法去助她罢。此刻时机正好。”
他这一席话听得扬白月头昏脑胀,想要周姑娘赢,他如何助?便起身环顾四周,走到前面看见陈罗木于秦冰攻势下强撑,眼见要败,心中着急。一眼瞧见方才她木凳上的包袱,旁边一把长条状物,应是宝剑。
扬白月小跑过去拿起此物,一把掀开那裹布,只见日光下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照得他神情明朗。他将怀肠剑拔出腱鞘,引起锋鸣阵阵,众人不禁回观。
他不顾其他人,几步并作一步跨上前,用力将剑抛至空中,向陈罗木喊道:
“周姑娘,接住你的剑!”
陈罗木闻听硬接住秦冰一掌,借力而飞,将怀肠握入手中,使出清晖剑法。银锋接耀日,其速之快令秦冰渐渐无法招架。陈罗木不愿伤她,希望她自己认输,只一味递出剑招并不迫人末路。
眼见二人局势逆转,乌借峰众人心焦。祝萍池双目一狠,举鞭便要挥去,被孙幼仪截住手腕。
“祝师姐岂可有此不义之举!于他人战中偷袭,将我乌借峰的名声置于何地。”
祝萍池甩开她手,言语决然:“若不出手你我皆可能丧命,你忍心看师父教养抚育我们数载,如今皆要命丧于此,使她老人家身边无人吗!”
乌借峰众人听她所言,心中动摇。
只听祝萍池又道:“师妹,我贱命一条,为乌借峰死不足惜。你可是师父看中的琅琊双刀传人,身负我乌借峰的传承,也要不顾念师父她对你的重视吗?”
二人争执不下,林中剑光飞闪,忽然听得一道剑锋划进皮肉的闷响,切割声音如在耳畔。
秦冰用左手接住陈罗木的怀肠剑锋,剑刃划过,血沫成股流下,她低声道:
“你不是风临峰的人!你与觉露峰的杨飞台是什么关系?”
这话传出林中,众人听见了目光惊变。祝萍池眼中一喜,首先大笑:
“她竟是觉露峰的人!我们乌借峰与觉露峰誓不两立,如今遇到是老天有眼,怎能不除!”
转身对众人命令:“还不快同我一起擒下觉露峰的贼人为师父正名!”
其他女弟子领命要去,孙幼仪心中焦急,忽地向林中大声喊道:
“众位师姐妹们身负剧毒,定不可忽视自身,我们一起攻上去,只用那围水轻雨鞭阵法,便可不费力气将她擒下。峰外之人不会经波行止步,逃不出去的!”
陈罗木望着攻来的众人,执剑后退,听到孙幼仪的话心中明白,她要她用经波行止步逃走。可若用了,一定有人怀疑乌借峰私相授受,怎么能连累她?不能用。
又见这些人打定主意要苦战一番,也免不得毒气攻身,多增伤亡,便做好决定,将怀肠一步收入背后,右手抵在前方道:
“不必打了,我认输。”
祝萍池的长鞭却依旧而至,凭空落在她身上,眼见要将陈罗木打得血肉绽开,却听得疾风掠过,鞭尾被另一只鲜血淋淋的手掌握住了。
秦冰挡在陈罗木身前,对祝萍池神情不悦道:
“她说她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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