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箭破空而来,切割气流,正冲奔跑的周梨而去,眼看便要两两相会。周梨来不及闪躲,千钧一发之时,陈罗木的木箭乘势追来,划力而击,勉强将那铁箭尾部打歪,由前胸改作命中了周梨的小腿。
周梨受惊过度,未呼出声便倒下了。陈罗木从密林处跳出来,向她那里赶过去。
周小去也抛下了萧握,一个人跑去查看周梨的伤势。
“还好!箭没有毒,并未伤到筋骨,快帮她□□将血止住。”
周小去连忙处理,陈罗木站起来,与十步之外的男子相对而立。周围一片窸窣的声响包围住这里,是他的那些黑衣手下。
陈罗木看向他,冰冷如水,平静中暗涌着滔天波澜。
“你一直记得?”
她方才为救周梨,强行调动了尚未恢复的内息随箭而出。此刻吃了反噬,只觉得浑身骨头像被拿着刀片刮磨折断,内息混乱,痛痒不堪。
而那被欺骗和背叛的怒意堵在心头,尚能支撑着她质问,仿佛这些伤痛已不足够在意了。
“当然不是。”
萧握道。
“是我的错。”身后的周小去忽然低声道。
“是我不该逼你为周梨试药,那药如此神通,竟同时救了你们三人。”
萧握眨眨眼睛,忽然笑声道。
“世人多愚钝,喜爱说对错,我救了周梨,周梨也救了我,陈少峰主亦如此。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衣衫依旧狼狈,折腾了这几日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底色,浑身上下铺满杂灰,惟那面庞与双眼是干净绝美的,美则美矣,却不是从前那样的干净。陈罗木看在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之前的那个愿意赤脚背着自己,喃喃低语“想做个村夫”的人已不会再回来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愤怒迸裂而出,极欲释放一腔怒火,却不知该如何表现。后身处周梨悠悠转醒,发出哼声,唤回她无处放置的思想。
她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他答:“在下姓萧,名握。”
陈罗木道:“优渥之‘渥’吗?”
他答:“非也。啸月吟风,握龙泉、坐镇圜中。便是那掌握之“握”。”
陈罗木面容冷凝,也知不宜恋战,何况周梨已受了伤,他的手下围住了这里。眼下最好及时而退,便道:“萧公子,如你所说,一报还一报,我们各走各路。你虽救过我,我也遵侠义之道护卫你了一程,本就互不相欠。若你对我们出手,岂不是打破你所谓的‘前因后果’,未免言语牵强,无法自圆其说了。”
萧握不为所动,极美的一双眼睛里没了从前单纯的情绪,浓墨尽沉,叫人无法望清楚他所思所想。
他满不在乎道:“你可以再报复回来。”
陈罗木为他这态度愤怒:“即便你有这么多手下保护,我若要取你性命,也是定能做出来!”
萧握又笑,声音低沉温柔:“我也没说要杀了你们,别这么认真。恰如有人捕鱼为了进食,有人捕鱼却只为赏玩。我保证我不是吃鱼的那些人。”
如此僵持着,草丛扇动,周小去忽然动身走至陈罗木前面,道:“周梨,拜托你了。”随即面容一肃,向萧握弯膝下跪,拱手低眉:
“罪属周小去,无由私自脱离续兰廷三年零四个月,如今归来认错,望主子抓我回去受罚,放不相干之人离开。”
话到这里,往事已能被勾勒出大致的轮廓。周家兄妹同父异母,后家族生变,周小去为守先人遗愿,救回身中寒毒的妹妹,不惜加入了续兰廷为其卖命,不知为何又找机会逃了出来,带着周梨在这里隐居,后与陈妙相识……如今兜兜转转,他们四人同处一地,恍惚间竟有种命运荒谬之合理感。
陈罗木将这些思过一通,又听萧握道:“周小去。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以为你是什么珍贵东西?续兰廷历来规矩:若有人叛教而出,当令他武功尽废,伤除五官,断其亲从。可若如此我便得了个无用的废物,不如弃了。你觉得我会为了抓你大费周章吗。”
周小去被他说得脊背僵冷,却听他转口道:
“然你虽无用,不过念及你曾为本教除掉叛教恶徒浪鸣,我倒可以饶过你们兄妹二人。这只要……”
他眼波微动,漂亮的外表看着毫无恶意,语气平静认真:“只要你动手擒住身后的陈少峰主,把她交给我,我便准你从此退出续兰廷,许你们兄妹重获自由,可以安然无恙地隐于世。”
周小去沉默了。
他身后传来周梨微弱的呼声:“不可以……求你,哥哥……”
陈罗木始终一言不发,终于见到周小去动了。他站起身,眼神由明变晦,不去看周梨,只盯住陈罗木,他慢慢做了个很深的躬身。
随后缓缓地,坚定地对她道:“抱歉。”
下一瞬间五指成爪,破空飞速向她抓来,却在距离尺寸之时戛然而止,调转回头袭向对面的萧握。同时双脚一抬,将她踢得后退几步。
“带周梨走!”
又两只铁箭破空而来,一只打断了他的攻势,一只正要穿过他手腕。木箭再度被陈罗木发出,一弦发出五刃,阻击了那断腕之力,还将一旁埋伏的四人击伤。
她拉住周小去一只腿,臂力发用,竟将他生生甩回到自己身后。随后运起经波行止步,瞬息间移到了萧握身边,控他脉门,右手极具威胁地按压在喉骨之上。
场面顺逆惊变,黑衣人倾巢而出,将周小去和周梨覆于锋利的剑刃之下。局势一时间焦灼住了,两边对立,谁也不肯先罢下手。
万籁寂静中,萧握却好似置身事外,对她崇拜着赞赏道:“你好厉害啊。”
陈罗木压住他喉骨的指尖用力,听得他几声痛苦呛咳,恨爽道:“少说废话,放他们走,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你。”
萧握又咳了几声,对那些手下道:“都听到了,还不退开来,难道要等我被少峰主辣手无情地残害吗!”
这群杀手眼见主人被俘迅速退开,让出周小去与周梨的空间。陈罗木心火上涌,又忍不住驳斥他:“休得胡说!是你玩弄人心,诡计百出又残忍无情,真是个……是个十足可恶的妖孽!”
萧握被她捏住喉咙,口齿间渐渐有了血腥味道,语气却依旧轻松:“你就是这样骂人的啊。不过请恕我不认第三项,咳咳……周小去背叛我,我不杀他还给他自由,如何残忍,咳……何况若是他刚才真答应我的要求,兰廷卫的冷铁箭立时就会穿透他浑身。你救过我,我不会允许他伤害你的。”
威逼利诱是他,巧言狡辩也是他。陈罗木只觉此人善变可怖,心思难测,冷笑一声掐得他嘴角溢下血线:“是吗?那你知不知晓,此刻我是真的想杀你。”
她瞪视那些蠢蠢欲动上前的黑衣卫士,大声向周小去二人喊道:“快走!不必管我,我自有办法脱身。”
周小去抱起周梨,深深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此处。兰廷卫有心想拦,但碍于主子的安危并不敢追。
陈罗木心下计算着时间,手指间音带颤动,便听萧握道:“周小去的功夫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要太低估他嘛。他们定是追不上了。倒是我如此弱质,在你手中再多半刻,怕真要性命垂危了,那时你怎么跑。”
她冷哼一声将他放开,打退几个冲上来的兰廷卫,再次用经波行止步赶回了周家小屋。那兄妹二人应是已经安全逃走。她拿上怀肠剑,刚要离开便又遇见紧追不舍的兰廷卫。
陈罗木重伤初愈,还未修复完全便接连遭逢意外,如今气力不支,被众多兰廷卫纠缠,全无空间再用经波行止步逃走。正要被擒住,见到簇拥中萧握那张欺压众芳的可恶笑脸,痛怒交加,内心凶性被激发出来,不由运起那阴阳割暮刀心法,夺过一人掌中剑,回身便砍。
极善也逆,极进不退,但为一心所向,不畏他人之言!
剑气如狂,风惊而逃,几个兰廷卫不及躲闪,被直接折成了两半,鲜血淋在她的脸上。远方上空一声耀跃巨响,白日焰火凌空释放,是六峰间独有的求救信号!
而这红色焰火,正是风临峰独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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