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热闹不起早,不知决斗的消息如何传遍了整间后院,陈罗木步入院场,中途见到许多人已站好在廊桥外场上,更有甚者搬了几把桌椅,备上果盘茶点,也有人带着刀剑,跃跃欲试。
她注意到人群中那个同样练提篮功的小女童,周梨,她也在其中,小脸鼓起,紧张望着自己。小小的身体坐了一把大椅,显得那位置空荡。陈罗木朝她歪下头,她便又是羞怯怯地缩回脑袋,小手指抠着手中瓜果。她身后站了一位衣着通黑的男人,望地望天,眉眼沉沉,气质冷峻,姿态倒颇为心不在焉。
陈罗木心中有些好笑:大概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蚂蚁撞大树,但为以防万一,都寻来为这场比试早做打算。倘若场面焦灼,抑或那北海三怪微有不殆,便有被众人一拥而上,黄雀在后的危险。见这三人面色微有凝重,也知这决战全程必当变化万千,局势的转变只在瞬息。
场外之人是她的催命符,也可会是救命稻草。只因这蚂蚁太小,不如大树诱人以待推倒。北海三怪为了彻底压垮这根稻草,必会在开始便将自己合力击杀,以免生变数。
陈罗木想到这里,朗声道:“今日一战,生死自渡,不若加个彩头,你们三位可有胆量?”
浪客行眼里,她已是个将死之人,因此凉凉道:“随你,我倒不需你做什么,想你也再没机会,想立便立。”
陈罗木道:“好。那我们在此说定,若我输了,便供你三人行走差遣,一应命令,无有不遵。若你们输了便要告诉我,差你们三个来杀我的人,是何姓名身份,他如何要求你们杀我,又许诺你们什么。”
其余两人不甚在意,大声答应。唯浪客行瞳孔微缩,想到自己曾向两个兄弟隐瞒了部分消息,他阴寒一笑,踏步上前道:“你能从我手下活着出来再说吧。”
说罢在众人惊呼中飞身上前,陈罗木动身格挡,浪客行用浑厚内力集于双掌,朝前一击,陈罗木曲膝向后弯折,拍向他手臂一侧,使出二十八路小擒拿绕至浪客行后身,并掌猛拍,却在其内劲之下无法伤害分毫,反被一掌弹开去。
浪客行大笑道:“你还有什么能使出的!”当即对兄弟二人喊道:“刀来!”
淘山道人便用力一提,将他那浪人刀送至场中。
又闻孙幼仪大声道:“阿罗妹妹,接剑!”腰身轻转,柳步摇移,于众人惊艳神色中将那把怀肠剑飞身抛送至陈罗木手里。
二人刀剑皆褪了外鞘,亮出锋芒。浪客行想到那封悬赏密信所言:小弱女子,心智极强,其身所怀提篮功法,臂力无穷,兼有二十八路小擒拿手,身无剑道,却有神兵。诸君当慎之击杀,呈彼双手双足,当以贯纵秋荻物信为谢。
再见到那冷铁寸寸的怀肠剑,心中有数,恐怕这便是信中所谓神兵,未觉场中已有人因这把剑露出惊异神色,挥刀再上。陈罗木闭眼感受刀光,用极速之速接下浪客行几十招,却因内力不足与其相抗渐有败式。二人锋刃相抵,陈罗木噗一声吐出一口热血。
拨沙君大笑:“却是不用我们兄弟上去,大哥一人便能解决了!”
众人皆心叹:想除掉三怪未免太难,如此机会便要失去了,可惜这女子一身胆气,不免也做了这刀下冤魂。
却听一清如黄莺的女子声音忽然喊道:“会气通任督,恍惚入杳冥。上视接玉枕,神气落黄庭。蒸发倒复流,行止畅意明!”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观战的孙幼仪。再见陈罗木闭目思索片刻,改换下盘双腿由撑变立。任天地气息通三大脉流转全身,汇至掌间,将二人焦灼的刀剑轰然分开,各倒几步分至两侧。
此刻分秒必夺,陈罗木趁倒步机会将内息调和,默念孙幼仪所教心法,三脉并冲,足尖一点,如燕般飞身而起直掠向场外。
浪客行以为她要逃跑,正准备提功追上,忽觉不对,心头猛然一震,下意识恐慌,大喊道:“三弟!小……”
“心”字还未出口,陈罗木剑锋向前,光速一斩,斩断了淘山道人慌忙来挡的折扇,还有拨沙君的一颗脑袋,同那“小”字落地的时间,几乎不差分毫。
寂静的场地中,众人都沉默了,似乎只剩那脑袋被风卷着在地面滚来滚去,红白一片的恐怖声音。
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经波行止步!那是乌借峰的经波行止步啊!”
于是便又去集体看向孙幼仪,后者只为场中局面在意,此刻不免为了陈罗木神出一剑惊喜,大声喊道:“阿罗妹妹,此一击好极了!”
便有人学她,跟着一同鼓掌大喊:“好极了!好极了!”
却听得浪客行轰天咆哮,便不敢再叫好。
浪客行走过去,同淘山道人一起将拨沙君的头颅捡起收好,同身子放在一处。二人转身,一同上场,目光皆是满满的恨意,似要将这剑边染血的红衣少女戳出千万个窟窿。
二人将刀剑同指向陈罗木,浪客行恨声道:“小弱女子,心智极强。今不杀你,再将头颅割下以慰我三弟,兄弟二人誓不为人。”
陈罗木睁着滚圆的眼睛,神色颇为冰冷,竟未看出这一颗断自她手的脑袋对她有多大影响。
她冷冷道:“割别人脑袋时不是很开心么,怎么割到你自己身上便痛成这样了?杀人偿命,应有此觉。你们二人,我可选一人活命,来告诉我那个买我命的人究竟是谁。”
兄弟二人刀剑齐攻而上,陈罗木使出经波行止步,以清晖剑法的极速之速与他们纠缠,由于北海三怪中二人同抗,内力并无充足时间挥发完全,陈罗木竟也能同时抵挡一阵。
浪客行看出关窍,提醒道:“二弟,我们一起反倒应了她的剑速,要慢下来!你且旁边让让!”
淘山道人应声而避,退在一边,这一避却给了陈罗木机会,抓住空档一剑而前,刺在浪客行右腹下处。浪客行痛哼一声,伸手来抓,陈罗木使出二十八路擒拿手避过,却听得剑锋忽闪,孙幼仪几人大叫:“小心!”
正是那一直立在旁边的淘山道人,判出了她落位,提前片刻举剑而来,陈罗木被他一击刺穿小腿,吃痛倒地。
淘山道人一身长袍,被风吹得烈烈呼响,眼中含着精光,看向陈罗木道:“二十八路小擒拿手,在下一观便知这其中蕴含星宿法门。姑娘方才行东角宿,下步便是西奎宿,再以南轸宿避开,身法极妙,可惜终是差了一着。”
“今日你必死于我手,绝对留你不得。”
浪客行捂着伤口,提着长刀向陈罗木步步逼近。
一物忽地破空而出,打在他那柄浪人刀上,刀间金环咣当作响,这力道竟也使得浪客行的手颤了一瞬。
梨子落在地上,众人惊讶,纷纷去寻,一个小影子冲破了人群几步跑至陈罗木身边,伸开双臂拦在她前面。
周梨向那二人大喊:“不许你们欺负她!”
浪客行眼睛烧红,唾手可得的通天道路便在眼前,哪管什么无辜,挥刀便砍。陈罗木猛地将她拖回身后,拍地而起,震碎身下石砖连片,用尽全身力量抵挡那狂刀杀气,众人甚至叫喊出声,有的不忍去看。
“轰”地一声,浪客行被击飞三尺开外,狂刀滚落,七窍鲜血直流遍地,再无起身的气力,淘山道人在一旁僵住不动,面白如纸。
陈罗木随他恐惧的目光转头看向自己身后,是扶着自己后背的一双手掌,而那手掌的主人,正是泼辣美丽,方才被自己倾尽一切托付的二月。
不!那不是二月!
“大师姐!”
陈罗木大声惊喜道。
“小师妹!”李红市咧开嘴巴,那颗鲜明的小痣也动了动,一同喜爱地对她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