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何不秉烛游

沈香引垂手而立,一步之外,鹤冲天的脸在晦暗中,眸光微闪。

他背后斑驳烟火光点闪烁,衬得挺拔身形,宛若高塔。

明明站得近,沈香引却觉得他逐渐遥远到模糊。

时间在此刻静止。

沈香引挪不动离开的脚步,也抬不起接受的手。

一滴冰冷的雨水倏地落在脸颊,沈香引抬头看天。

天在眼前垮落,泛着光的雨点倾盆而下。

满目下落的雨,一瞬间,人在风雨中飘著。

时间回溯到无尽开始之前,一道耀眼柔光刺穿心脏。

内心深处某种被埋藏被遗忘的陌生痛苦一闪而过。

沈香引呼吸急促,指尖冰冷发麻。

脑海中,散落的碎片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

在永恒中,在无言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变成了残酷的空。

本能反应的,沈香引身体前倾伸出手,隔着雨雾摸到鹤冲天微湿的衣领,拉向自己。

鹤冲天的轮廓从朦胧中近到无比清晰真实。

沈香引有些语无伦次,语气中压抑着恳求。

“鹤冲天,我不能保证很多,有一天,算一天,可不可以?”

鹤冲天僵了一下,随后沉沉的嗯一声。

男人侵略的拥抱比突如其来的暴雨更狂烈,驱散疏离,覆没漂泊感。

手腕,套上温润玉环,沈香引用这只手攀向鹤冲天宽阔的后背。

指尖触碰,似长出荆藤,缠紧二人,开出玫瑰。

温热的呼吸流转于耳廓,滚烫的吻从耳垂密密落到唇角。

烟火被雨水浇灭,绚丽更加短暂,一个接一个绽放于黑夜长空。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

除夕夜的邂逅玫瑰,庞显顺请了八百多人,实到三十余人。

到场的也都是相对职位比较低的或边缘人。

说白了,就是没什么实力影响力,担心当炮灰,不敢违抗皇长孙的人。

在老龙头的寿宴时,大家对庞显顺的表现有目共睹。

他的行事作风和处事态度,都上不得台面。

如此一个没有作为,浮躁浅薄的人,即便有老龙头撑腰,也成不了气候。

当然,众人笃定不必卖面子赴约,更多的原因是鹤冲天。

鹤冲天进集团短短五年,从籍籍无名到二把手。

连坚不可摧的老树周承望都让他四两拨千斤连根拔了。

集团内,周承望的亲信接二连三因各种原因离开。

有的是因把柄被迫离开。

有的是主动退出,是否出于自愿那就不清楚了。

集团实权在鹤冲天手里,即便是老龙头想拿回去,恐怕也难。

众人心服口服鹤冲天的,在于简单两点:一是公平,二是赚得多。

只是,往年周承望负责的礼堂,会举办策划各种新年宴会。

今年,眼看年都要过完了,鹤冲天也没有动静。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渐渐有一些不好的声音。

有说鹤冲天不重视礼节传承和集团文化,不适合接手礼堂的。

有说鹤冲天做事小气,不愿意掏钱把大家伙聚在一起高兴高兴的。

周正着急的给鹤冲天讲这些声音的时候,鹤冲天在沈记裁衣包饺子。

“哥,虽说老龙头没把主事的位置给你,但面子上不能落下啊!”

鹤冲天包饺子认真,时不时看一眼沈香引,和周正仿佛在两个世界。

黑色衬衣的袖子高高挽起,结实小臂的肌肉线条牵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收紧一枚饺子边缘。

周正见他不说话,更急了,“哥!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帮你策划安排,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去办!”

鹤冲天余光瞥一眼他,“不用急。”

沈香引在擀饺子皮,也好奇一向高调好掀风浪的鹤冲天怎么变低调了。

一时间有些担心,该不能是个恋爱脑?

“人都是感性的,就算你能力再强,该鼓舞士气拉拢人心的时候,功夫不能落下。”

鹤冲天嗯了一声,转而对周正说:“通知执堂的兄弟们,明晚禧里香榭包场。”

周正瞪大双眼,愣了几秒,“倒也不用去那么贵的地方…吧?哥,有事别瞒着我,你是不是做什么违法买卖了?”

鹤冲天碾起一撮白面,利落弹指,一道白色粉雾正中周正。

“我赚钱用得着做那些?”

沈香引看一眼满脸白面的周正,轻笑了几声,“只请执堂,别的人不管?”

鹤冲天:“今年只聚自己兄弟,其他人,另有安排。”

眼下鹤冲天接手了礼堂事务,却无意隆重操办。

一是老龙头才把主事的位子给庞显顺,他不适宜在明面上抢风头。

尤其是庞显顺前几日才在邂逅玫瑰一塌糊涂,鹤冲天再热闹大办直接打脸,爽是爽了,没有用处。

他不屑和庞显顺同台打擂比人气。

执堂的兄弟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心腹股肱,是真正的自己人。

要庆祝,自己人悄悄聚落不下话柄。

至于届时场面盛况会不会传出,被集团其他人羡艳,明面上就不是他鹤冲天的动作了。

对于执堂以外的其他人,虽然不聚,也不会冷落。

每一个人,大到公司总经理,小到保洁阿姨,都有奖金礼品。

钱和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分别是他的诚意和实力。

奖金比去年翻倍,礼品有市面无售的香烟、限量联名名酒、名家字画、季节限定的顶级食材等等以及……沈记裁衣服装定制礼券。

他要传递的信息是:我没有拉拢你,但你给我做事,这是你应得的。

鹤冲天在寿宴后,过年前,便是忙着准备这些。

亲力亲为,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些天,一点风都没露出来,就等有人坐不住开始传闲话的时机。

人的情绪就是如此。

符合期待而来的礼赠会打折,心生怨念后发现自己错怪他人,并得到超预期的礼赠,情绪价值翻番。

鹤冲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集团有价值的人。

但,想要和他成为亲信,像他执堂的兄弟们一样,得到钱和礼物以外的亲近,需要更多的忠诚。

人人都能把大饼拿到手里,也看得到鹤冲天画的更大的饼。

这一次,他不张扬,闷声来。

明面上给了老龙头面子,实际上也更赚众人好感。

沈香引有些佩服鹤冲天做事。

外表看着嚣张恣意,实际上心细如丝。

轻轻松松就把事情安排到滴水不漏。

沈香引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腕看一眼,“鹤爷,你好懂送礼,我的礼物也是一起准备的?”

“不是。”鹤冲天包完饺子,转到沈香引另一边洗手。

周正突然插话:“你以为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好找呢?我哥托人找了两个月!”

鹤冲天阻止不及,剜一眼周正:“脑子没有嘴一半快。”

两个月前……他们统共才认识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