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傻子

剪刀巷的羊汤馆。

沈香引今天的脸色格外苍白,辰光照她脸上有些透明。

她专心往羊肉汤撒胡椒粉,一大勺,搅匀,端起来喝汤,无比满足。

鹤冲天挑起碗里的粉条,视线从沈香引脸上挪开。

他没什么口腹之欲,这么热腾的早餐,印象中没吃过。

以前在书院,每天先晨读再吃饭。

母亲坚信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那一套,不让他们吃太好。

早晚馒头鸡蛋水煮菜,中午米饭鸡蛋水煮菜。

偶尔有什么活动或节日,所有人一起包饺子,就是最好的。

从书院出到社会这么多年,难免应酬,但是他从没有意识的去享受过口欲。

这碗羊肉汤让他浑身不自在,看起来闻起来都太香了。

尤其看着沈香引吃,更香。

贪图享乐的人办不成大事,从欲只会消磨本心。

想到这,他推了推碗,站起身去窗口买了白饼子和水煮蛋。

和沈香引的游戏已经是松懈的放肆,其他的更要克制。

沈香引见他不吃,也没问,直接筷子伸过去把肉都挑自己碗里。

低头继续吃。

“别吃太饱。”鹤冲天脱口而出。

沈香引抬头不满:“你自己不吃,还不让我吃?”

“一会儿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吃饱了才有力气,一会儿要真有什么,你可别脚软。”

鹤冲天:“……”脚软?我?

……

小区生锈的铁门前,沈香引和鹤冲天站在墙根边,视觉盲区里。

快三十年的老房子,是征收附近村民土地后建的安置房。

沈香引放眼去看,这小区太旧了,住的也都是些老人,好多窗户都是破的,没再住人了。

残破,陈腐,了无生机。

阴天,空气潮湿阴冷,厚重游移的乌云黑压压,压得很低。

沈香引不太舒服。

老鼠对她来说,是最肮脏、阴暗的生物,躲在潮湿的地方,会同类相食会带来瘟疫……

她从包里掏出黑色丝绒手套戴上。

鹤冲天打听到的消息是:那个戴白口罩,渔夫帽的怪人住进小区门第一个单元。

也就是朝北有一扇窗刚好能看到剪刀巷的单元。

沈香引和鹤冲天相视点头,下一秒一齐往单元门冲。

沈香引更敏捷一些,先进到楼道门。

进入瞬间,视线骤然变暗。

猝不及防的,迎面冲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沈香引顿感到一阵眩晕!

那个男人五官扭曲着龇牙咧嘴,手里拽着老鼠尾巴,转圈甩跟玩似的!

挣扎乱扭的老鼠直冲她脸上来!

肩膀被大手用力掰了一下,鹤冲天的胳膊挡在她的脸前。

她被他按到贴在墙边。

那男人仿佛没看到二人似的,蹦蹦跳跳继续甩着老鼠跑了出去。

沈香引双腿发软,胸口剧烈起伏看向冲出去的高大男人。

确切说是男孩,二十岁左右,又白又胖,屁股墩巨大!

穿得倒是干净。

男孩站在小区中间,一边转着圈一边甩手里的老鼠,嘿嘿嘿像嚎一样笑得大声,涎出口水。

“是个傻子。”鹤冲天断言。

“老鼠。”沈香引低声提示。

“可能是巧合。”

巧合?哪有那么多巧合。

但是眼下她要先找瘦小,有些驼背的刘则。

六层高的老小区,刘则应该会选楼层高的地方租住。

四楼以下视线遮挡,看不到沈记裁衣。

二人放轻脚步,上到五层。

左边的人家门口放着一个鞋架子,里面的门开着,只锁了外面的防盗门。

依稀能听到掉帧的咿咿呀呀声,是戏曲。

在幽暗的楼道显得诡异。

看进去,一个干瘦的老头躺在摇椅上,像睡着一样,椅子还在晃。

暂时排除。

右边,看不出来。

沈香引敲了敲门,吊起嗓子尖而娇,带着吴侬软语的方言腔:“有人否?”

开门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拧着眉头,早餐的油烟味腻腻的扑面来。

“找谁?”她有些不耐烦。

沈香引:“我们药房新开脏,桑门查血压送鸡蛋的呀。你拉要不要留个电话的啦。”

砰!

门关上了。

鹤冲天凤眼微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沈香引白了他一眼,踮着脚继续上楼。

顶楼的平台更宽阔些,右边,放着一个落满灰的大酱坛子,旁边堆着大葱。

左边,没有贴对联,没有放东西,空空一扇门。

左边的房子窗户朝北,刘则之所以选择在这住,一定会选能看到沈记裁衣的地方。

沈香引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两根黑色发卡。

刚掏出来,鹤冲天同时间手里捏着一把钥匙。

鹤冲天没解释,直接把钥匙插进十字门锁。

转动。

咔嚓一声,门开了。

沈香引两指夹着银针,注意力集中,闯入门内。

原本窄小的户型竟然出乎意外的空荡宽敞。

所有窗户都拉着窗帘。

一眼望去除了墙就是地,房间与房间之间连门都没有!

沈香引默契看了一眼鹤冲天,二人一左一右分开行动。

动作挺猛,刹车挺急,没有人,两个卧室都是空的。

“会不会是出去了没回来?”沈香引说。

鹤冲天视线落在客厅的小木桌上,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家具。

简陋的木桌上有一个唐彩的花盘子,上面放置着一颗咬一半的苹果。

桌子上还有一台电脑。

只有屏幕,没有主机,几根电线纠缠的乱七八糟。

从苹果氧化程度来看,时间不久。

鹤冲天伸手摸了摸旁边插座,“温热的。”

“没有超过了半小时。”沈香引蹙眉。

如果这是刘则的住处,他一定刚走不久!

没准和他们恰好擦身而过!

沈香引走到朝北的房间,从窗台上看下去,沈记裁衣有点远,看得模糊。

她还以为,刘则会在这里架个高倍望远镜。

“他好像知道我们要来,走得很匆忙。”鹤冲天忽然说。

沈香引咯噔一下,早上六点多,鹤冲天打电话,俩人去吃过早饭再来。

一共不超过四十分钟,刘则从哪知道去?

“会不会是你那边的人漏了风声马脚?”沈香引问。

鹤冲天若有所思看向被遗留下的键盘:“不会,和R磨掉了,这两个键什么意思?”

“你不懂,我更不懂。”沈香引语气烦躁。

本以为今天就能揪出刘则,却扑了个空!

她等不了那么久了!

蓉蓉的情况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一团乱麻,她要尽快找到刘则。

还有什么别的线索被忽略了?!

“过来。”鹤冲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焦灼。

沈香引转头看到他,偏身在窗边,卡着视角,在朝楼下看。

她沿着墙走过去,顺着鹤冲天的视线看过去。

耳边,鹤冲天温热的低语:“那个傻子,在看我们。”

刚才还甩着老鼠的傻子,笔直站在小区,面无表情仰着头,定定盯着这扇窗。

沈香引打了个寒颤,她就说吧:哪有那么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