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137)
秋日当秋狝。
秋狝时,嬴政见姬丹,姬丹献燕马。
天下尽知,燕国出良驹。
《左传》上有记载:冀之北土,马之所生。
这说的就是燕国故地,以产良驹而著称。
早在商代的时候,甲骨文上就有‘奚来白马’的记载,而‘奚’就是就是生活在而今燕国所在地的民族,此族擅养马,白马尤受推崇。
南地蟒蛇,燕地白马,此皆为至宝。
姬丹夸耀道:“此一批燕马,尽皆东胡种,善登!”
嬴政还未说话,蒙毅先忍不住眼睛一亮。
马,堪为国之重器。自秦孝公时起,大秦便格外重视马匹。在大秦,‘盗马者,死’。秦马多矮粗,但燕马不同,燕马高大健硕,奔速极高。
桐桐看向姬丹,未曾言语。
而今,最拒绝不了的,应该就是马。
秦马乃是典型的‘河曲马’,马有地域性,此种马一般就产地域上大致是后世陕甘青川等地,与北、东北的马截然不同。
而今有一种职业,叫做相马师,他们能辨别马的优良与否。若遇到好马良驹,举荐而出,多数用于配|种。而今配|种还未曾有人工辅助,想获得良种马,尤其是纯种良驹,格外困难。因此,相马师便格外受人礼遇。
在秦穆公时期最有名的相马师叫做孙阳,因为此人擅长相马,人们便将他称为伯乐,以示对他专业技能的认可。
而伯乐,并非人名,他是上天管理马匹的神。
因孙阳相马无人能及,世人便以神仙名称呼于他,以至于后来人,只知伯乐,不闻孙阳。
相马人才被这般推崇,可见其对良驹的珍视。
燕马不同于秦马,其速极得军中将领垂涎。若有此种马匹,突袭攻击,未尝不是一种新的战法。
无奈,良驹难寻!
而且,养马很难,繁衍不快的另一个原因是:军中公马,得去势!也就是说阉|割。
只有如此,才能去掉马身上的野性。
由此可见,而今对于种马,尤其是好的种马,得有多么的渴望。
嬴政看向姬丹:“这一批多少匹?”
“百余匹。”姬丹一脸笑意,问说:“大王可要一观?”
“马在何处?”嬴政就道:“要不,改日?”
姬丹起身一指:“您瞧!不远,河边营地散养,须臾可至!”说着,扭头看向荆轲:“去选几匹马来,于大王一观。”
桐桐看向荆轲,此人年轻,二十许岁的年纪,满脸的英气,瞧着挺机灵的。此次为秋狝,大王同行,比之进出咸阳宫稍松散。
进出咸阳宫,不许姬丹带护卫,因此荆轲之流压根就无法近身。
可而今便是秋狝,亦不是谁都可佩剑持利器的。
蒙毅自小佩剑于王侧,自来无拘无束。
朝中文臣武将,嬴政从不令其卸甲。几年前姬丹在咸阳宫亦是佩剑,从无阻拦。
可此次召见,待遇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到营地,便被搜身。
嬴政这是要告诉他:我防备你了,罢手吧。
桐桐就心道:若只是看马,别无所图,他暗中所谋之事嬴政必只做不知;可若是未将嬴政前后态度差异放在心里,依旧要行不轨之事,那便是自寻死路。
马匹被带来,一共三匹,尽皆通体雪白,此毛色在阳光之下,竟似有流光扇动。
桐桐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两把:这才是真正的尤物。
秋狝之将以及咸阳子尽皆站起身来,朝这三匹马而去:“大王,真良驹也。”
看出来,确乃良驹。
姬丹就笑道:“大王,您许是不知道,此三匹马尽皆野马王所诞。其父其母尽皆马群首领,被捕获之后难以驾驭,只养于骈厩之间。而后先后诞下此三匹马,曾有楚商出价万金,未曾出售。但只一点,此马难以驾驭,我曾试图驯服,皆被甩于马下。”
说着,就看向诸将:“哪位将军若要一试,尽可为之。”
蒙恬便起身:“大王,我来一试。”
桐桐低声道:“你小心。”
“诺!”
蒙恬窜下去,选了中间一匹,跃上马匹。
这马儿果然野性难驯,人一上去,它便嘶鸣着站起身来,后蹄抬起一蹬,蒙恬竟是控不住马,被马甩了下来。
他一翻身,手中剑撑住地面,并未摔倒,亦未受伤,单膝半跪着落地,而后起身。
虽摔了这一下,但也真喜欢了:“大王,真乃良驹。”
姬丹笑道:“此马通体雪白,胡人以此为天马!天马,非人间君王不可得。因而,特献于大王。”
秦将只以为此为恭维,且他们皆与大王比试过,蒙恬之身手能从马上安然而下,便该是无甚大危险才是。
因此,都吆喝起来:“大王——可敢一试?”
嬴政面无异色,站起身来,“太子丹特意为寡人准备,此番心意,寡人岂能辜负?”一边说着,一边往下走,路过阿姊的时候只微微点头:放心!无碍。
桐桐:“……”众将面前,她焉能维护太过?此时只能看向蒙毅:跟上。
蒙毅点头,起身跟了过去。
嬴政翻身上马,马儿与之前一般,可嬴政控着马,身子俯下,一人一马正较劲,不知为何,那马儿嘶鸣一声,朝着河边营地奔了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姬丹与荆轲一人一匹白马,跃上马跟在嬴政之后。
桐桐起身,一声呼哨,自己的马便过来了。此马非燕马,但乃是嬴稷所赐。她飞身上马,追逐而去,几匹马的脚力竟是不相上下。
嬴政骑在马上,马儿走的方向不由他控制。如此速度,他侧挂于马背之上,又是一射之地,他竟看见马自一细丝之下穿过。
顿时,他一身冷汗。
阿姊一直说:脖颈乃薄弱之处,万万不要将门面与脖颈暴露在凶险的环境之下。
因此,平时骑射,便是不考虑俯身贴马身骑马于速度的影响,只考量安全,他亦惯性侧身,使得身子与马身平。
果然,细丝缠于道路两侧树干之上,但凡坐直了,这般迅疾之下,取头颅亦非难事。
再往前,一道一道又一道细丝,唯恐他不得死。
遇路转弯,此处距离路边树只半臂距离,他用匕首扎住树干,而后自马上翻身而下,悬挂于树干之上。
放开手,距离地面仅半尺之距,稳稳落地。
而那马儿,继续嘶鸣着朝前奔去。
未曾转头,便只觉得身后劲风,他侧身一转,绕着大树藏于大树身后。还未及看清,有人攻至眼前,匕首寒光闪烁,直奔面门。
他抬起手,夹住对方的手臂,一推一送一扭,对方便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声。
此时,嬴政才看清楚:正是姬丹的护卫,荆轲。
姬丹骑马而过,未曾停留。
蒙毅和桐桐随后追来,先看嬴政:“大王!”
嬴政将荆轲甩于一边,看着姬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语。
蒙毅见嬴政无事,翻身便上马:“臣去追!”追来便剐了他。
嬴政看着蒙毅离开,而后才看向荆轲:“马儿何故奔河滩而行?”
荆轲痛苦异常,却并不言语。
桐桐仔细回忆:“那是一匹母马,尚在哺乳之期!”若是如此,“若小马在河滩,且遭遇危险,母马定当不顾一切奔去!”
并非有人能驯兽,或是用了何种药物。
都不是!单纯是以子控母。
桐桐所料不差,正是此法。三匹马,只这一批最神骏。它被选中,被试骑,而后再殴打小马,小马嘶鸣求救,人不可闻此声,而母马可闻。母马本就难驯,听的其子求救,焉能不救。
于是,便顺着道路直奔河滩。
蒙毅将其母子牵回,母马正小心的舔着小马身上血淋淋的鞭痕:“大王,将其斩首。”
嬴政一点一点的摸着小马的鬃毛,而后摆摆手:“带回咸阳宫,寡人要亲自饲养。”当年在邯郸,阿母,阿姊护他亦是如此。
“诺!”
嬴政又问:“姬丹人呢?”
“正在缉拿。”
桐桐问蒙毅:“此次外围谁负责护卫?”
啊?
“大王于何处下榻设席,此乃临时决定。此时,周围该戒严才是,敢问,那些细索何人布置?那河滩牧马处,距离不远不近,在下榻处亦可望见?此为巧合?”
蒙毅:“……”
桐桐就说:“查!若非有叛贼,就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了消息,或是无意中被人所利用,将此人找出来,否则,遗祸无穷。”
“诺!”
这一查才知道,樊於期失踪了。
樊於期本为吕不韦门客,江湖任侠出身。后被放在赢傒手下为副将,护卫咸阳城,因此,此次外围由樊於期负责。
姬丹未曾缉拿归案,樊於期又失踪……
桐桐嗤的一笑,“咸阳城呆不住,官道走不得。往南山追,必往南山而去。”
南山地势险要,却有路可通汉中,一旦越过山脉,就算是逃出升天。
吕不韦惊慌失措:“臣不知樊於期为何……”
嬴政不以为意:“与丞相无关。”
确实与丞相无关,三日后,在南山小径路口,抓获三人:姬丹、樊於期、田光。
樊於期未曾想背叛,只是昔年游历之时,与田光相交莫逆。为朋友,他只提供一些帮助而已,并不知道他们意图谋害大王。
可等事发之后,他自知躲不过,便跟着一起逃了。
谁知一路未遇追兵,以为摆脱了。却在最后一程,遭遇了埋伏。
此时被押过来,看着长公主,他往下一跪:“臣绝非有意谋害大王。”
桐桐未曾看他,只看向姬丹:“再相见,何故相残?”
姬丹不慌不忙,还笑了笑:“我为燕太子,除了以此法杀嬴政,我不知还有何办法救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