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62)
姚贾前来给大王授课,一直都是提前到的大王,今儿过了上课的时间了,竟是一直没来。
不仅大王没来,蒙家的两个孙子也一直没到。便是姬丹太子也一并不见人。
正要着人去问,就见黄琮来了,此人是先王的身边的谒者,而今大王并无更换之意。
谒者,便是帮着大王来回传达,沟通臣下之人。
此人一到,姚贾忙起身:“黄谒者。”
黄琮满面笑意:“姚师,大王有令,今日休课一日,您请回。”
姚贾:“……”他皱眉:“是大王身体有恙?”
“今日三位上将军出征,大王昨夜梦见了先王。先王病重时,尤迎送将士,大王怎好高居宫中?因此特跟太王太后请旨,送将士出征。此事乃临时而定,未能及时告知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姚贾声音都不由的大了起来:“出征?”未曾听人提及!
黄琮一脸笑意的看着姚贾,问说:“先生是出宫还是暂留宫中?若是暂留宫中,下官为您安排午间饭食。”
“不……不……不用。”姚贾急匆匆的往出走,“出宫甚好!出宫。”
他急匆匆的赶到相府,这个时间,若是有公事要办的同僚会上相府送上公函,也正是相府最忙的时间。
今日也一样,相府门前依旧热闹。
门宰站在门口,看见姚师先迎过去:“您快请。”
吕不韦看着门客:“出征?”
“郑仁郑将军令小人回来,禀报丞相。三位上将出征,大王亲送……”
吕不韦站起身来,“确实?”
“确实!”
吕不韦沉吟:“怎会?”
宫中无一消息,咸阳城中亦是不曾听闻。驻军大营距离咸阳城三十里,是有些距离,但不至于自己耳目闭塞若此。
这么一想,他猛的反应过来:郑仁曾跟随女君,处理之事尽皆耳目之事。女君不动声色,却已经将自己的耳目摸清楚了。
而今,闭塞自己耳目,也不过轻而易举。
他不住的用一手的手背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大意了!大意了!若不是郑仁,自己便是聋子瞎子。
正说着呢,姚贾来了。
吕不韦忙摆手叫门客出去了,这才笑看姚贾:“是大王去送将士出征,姚师今日得闲,上我这相府……”
“您知道?”
吕不韦哈哈就笑:“这般大事,吕某焉能不知?”
姚贾如释重负:“也是姚某多心!姚某多心,丞相勿怪。”
吕不韦携手姚贾,慢慢的往出走,沿着游廊说着话:“姚师自宫中回,可去给太王太后与太后请安?”
“倒是未曾!”
吕不韦将人往出送:“大军出征,粮草事急。今儿不能陪姚师,你先回府,得闲着人请你畅饮,如何?”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姚贾客气了几句,转身告辞而去。
吕不韦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在脸上,他喊了人来:“去打听,四子今日忙什么?”
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来奏报:“四子出城了。”
好端端的,出城做什么?必是陪着长公主在城外。
吕不韦马上吩咐:“备车,入宫。”此时宫中只太王太后与太后在,粮草之事紧急,急事急办,此不为过。
帖子一进来,刘女便接了,她捧着帖子进去,低声禀报:“丞相果然来了。”
夏太后便笑了:“被大王和丑儿料准了。”说着,就吩咐刘氏:“去传信,见!”
“诺!”
赵姬手捧着帖子:“既然是急事,便见吧。传信,见!”说着话,便转身坐于铜镜前,将素白绢花从左边鬓角挪到右边鬓角,“此绢花太过于纤巧。”
锦容不敢多话,只默默的捧了匣子来。
匣子里是大朵的如同牡丹一般的素白绢花,赵姬一看便喜欢,取了一朵,侧簪于鬓发之间,叫婢女捧了铜镜来从后面照着,果然就好看多了。
她说:“将素袍取来!”
婢女又取了雪白的锦袍来,赵姬脱下黑袍,身着白袍。这才含了香片于口中,嚼了两口又吐出来漱口。重新坐回去,于铜镜前扑粉不上胭脂:“瞧着如何?”
锦容低声道:“苍白羸弱……”
赵姬便笑了:“你不懂,这般装扮,唯苍白羸弱方最好。”说着就起身:“走吧!”
到章台宫侧殿的时候,吕不韦已经到了。
甘泉宫不在内宫,因此,她虽出门前磨蹭了一些,但还是比太王太后到的早。
吕不韦一转身,就看到一楚楚可怜的美人。他怔愣了一瞬,连忙收回视线,垂下眼睑:“臣拜见太后。”
赵姬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走到吕不韦身边,说了一声平身,就又用脚碰了碰跪着的吕不韦,低声道:“早年……见过的,丞相何以发愣?”
吕不韦慌张警惕的朝左右看看,忙往边上挪了挪:“太后安。”
赵姬嗤的一笑,“丞相……之性情,我还是知道些的。”
吕不韦赶紧站起来,不住的朝外看。
赵姬看着他这般模样,便一脸促狭的笑:“丞相……早年丧妻,这些年为何未再娶?”
吕不韦弯着腰,心跳的厉害,给吓的。
这咸阳城中想瞒自己,自己都未必能知道。更遑论这咸阳宫,这大殿。
这里到处都是耳朵,都是眼睛。
因此,他一脸的恭敬:“劳太后记挂!臣……这般年岁,正是含饴弄孙之年……”
“诶?此言差矣。大丈夫岂能无妻?”赵姬坐在她的位置上:“丞相可有中意之女子,这咸阳城中,达官显贵……便是赢氏宗亲,丞相若是有看中的,莫管是何样女子,你只管言语,这个大媒我来做。”
“未曾……”
“这话谁信?有几个真丈夫不思美人呢?”赵姬看他:“你辅国有功,宫里给你赐婚,未尝不可。或是看中谁家貌美的女儿,亦或是谁家娇媚的姬妾?便是他人之妻,只怕说是丞相看中,也有人乐于奉上。说说,你看中何人?亦或者,你想找个甚样的?再不然,你想找个肖似谁的……”
吕不韦吓的结巴了:“臣……臣……臣无妄想之念,臣年事渐高……”
赵姬哈哈大笑,笑声如银铃一般,而后用手捂住嘴,笑的不能自抑:“原来不是无心,而是无能呐!”
吕不韦头上都见汗了:这若是只二人,说说这些话倒是不妨碍什么。本就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这样的男女单独在一处,言语偶有挑逗,玩笑而已,逗逗闷子便罢了。
可这侧殿内外,这么多人,传出去如何得了。
他白了脸:“太后莫要取笑老臣。”说着,便以袖遮脸,以示:无颜见人!
这般之后,便是玩笑也需得适可而止。
赵姬轻哼了一声,而后‘呸’了对方一口:“你我故人,而今玩笑一句亦不可么?”
“臣岂敢与王后玩笑?”
赵姬脸上便有些落寞:“想当年,肆意而歌,肆意而舞,肆意而笑……好不快活!而今,贵为太后,却无一日快活。”
说着,便又哼了一声:“这都是谁害的?我本生于邯郸、长于邯郸,在邯郸肆意而活,是谁……”
“太后!”吕不韦给跪下:“太后……太后!”可别再说了。
赵姬看他那卑微的样儿,她嗤的一声,骂道:“骗子!懦夫!”
是是是!臣是骗子!臣是懦夫。
赵姬的嘴角露出几分真切的鄙夷之色来,她笑问:“莫不如,我再选几个舞姬赠予丞相,若何?”
“臣不用……”
“不用?”赵姬一副不信的样子,“我是知道的,丞相最喜歌舞。再若不然,我为丞相一舞,如何?”
吕不韦咚咚咚的以额触地:“太后,臣死罪!”
赵姬就坐在上面笑着,看着吕不韦跪在不韦扶起来:“丞相若要这般,便无趣了。”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眼波流转:“我就是恨你,恨你将我赠人……”说着,在吕不韦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恨不得么?我恨不得你么?”
吕不韦本已心生怨愤,可被这么一拧又轻轻一推,哪里还有此想?
他急忙后退,以眼神示意:尽皆耳目,不可如此。
赵姬冲他笑了一下,这才转过身去。这一转身,眼里尽是凉薄,嘴角不由的撇了一下:以前,你以我为玩意;而今你又是我的什么呢?
玩意!很好玩的一件玩意!
在欢场,不奢求于人有情,那便无所谓,各自寻乐,无恩无义,男人如过客,尽可不必入心。
你赎我而去,与我山盟海誓,我以为此生能与你共白首,可你凉薄若此,将我转赠他人。
当日,你便是不答应秦异人所求,又能如何?
秦异人依赖于你,怎会真怪罪于你?
我不懂男人之间这般究竟为何,但确实是你违背誓言于先。
之前,我不敢怨!而今,我不能怨么?
在你眼中,我便如那幼犬似得,你高兴了,哄着玩;不高兴,踹一脚;有人要了,你抬手就送了。那些我都当真的情话,原来都是哄我的。
而今再去想,那些过往从不曾被我忘却——你吕不韦是第一个背叛我、出卖我的人。
赵姬坐回去,眼眶微红,却对着吕不韦露出极尽灿烂笑颜。
美人笑颜如花,微微动情,吕不韦侧身而站,不敢回头。
赵姬低下头,想起正儿之前所言,他说,差点被吕不韦生吞活剥了!
比起吕不韦,她当然更信儿子的话。
所以,吕不韦,你又第二次背叛了我,第二次利用了我!
当日,我为舞姬,由你操纵。
而今,我贵为太后,在你眼里,依旧是玩意吗?
赵姬笑了,看着吕不韦:“正儿还需得你帮衬……我不懂政事,需得多赖于你。以后,叫你办的差事,不许推脱,听见没?若是不从……”
她说着,便轻笑一声,压低声音:“你若不从,我就拜你为师,日日叨扰于你……就如今日这般,你我日日相对,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