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32)
自从进了赵国,一直有赵军接引,并不允许这一行人太过自由的活动。不过是离的远,从不靠近罢了。
这与桐桐派人礼送赵胜一行人出境的目的是一样的,谁也不傻。
距离邯郸三十里,便有赵臣来接。
王陵递了文书来:“赵国君遣郭开前来迎接。”
蒙恬皱眉:“郭开乃何人?”未曾听过此人!若名不见经传之辈,岂不是有羞辱女君、羞辱秦国之嫌?
王陵:“……末将未曾听闻过此人。”
他们没听过,但是四爷和桐桐却听过。郭开乃是赵偃的玩伴、伴读,在赵偃为国君之后,得以简拔。
此人并非无名之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个话人尽皆知。
可这话通过郭开的嘴传到赵偃的耳中,便成了:廉颇虽年迈,但饭量不减,与臣会面,如厕三次。
于是,赵偃认为廉颇老而无用,便不再召廉颇回赵国。
而在赵国最后的历史上,郭开也留下了极其浓重的一笔。
王翦攻赵,对赵主将李牧之能甚是忌惮,为了避免硬碰硬,伤亡过重。他便派人花费重金收买了郭开。
郭开收纳重金便给赵王进谗言,污蔑李牧与副将意图谋反。彼时的赵王为赵偃之子赵迁,赵迁对郭开之言深信不疑,下令诛杀李牧。
李牧死,赵国破!
王翦率军灭赵,活捉赵王!
唐朝时有诗人周昙做了一首诗,就是说此事的:秦袭邯郸岁月深,何人沾赠郭开金?廉颇还国李牧在,安得赵王为尔擒?
小人物一个小动作,扇起来的可能是历史的飓风。
一如当年开了城门放吕不韦和嬴子楚出邯郸的城门卫,亦如在前面不远处等着迎接自家的郭开。
这样的人,而今就算是名不见经传……又如何呢?
桐桐说蒙恬:“我大秦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既不以出身而论,便勿要以此低看他人。”
蒙恬看向扮作小童的嬴政,嬴政微微点头,蒙恬应了一声‘诺’。
桐桐:“……”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看你家公子脸色的。她说这些跟着的亲随:“路途遥远,身在敌国,看一小童作甚?”
怕人把嬴政这一张稚嫩的脸跟他的身份联想不到一起么?嬴政虽与几年前不同,但秦赵两国常有使臣来往,见过嬴政者不知凡几。
出门在外,安全最要紧。
桐桐喊嬴政:“上来!”
嬴政吩咐蒙毅:“传令——听安平君吩咐。”
“诺!”
嬴政又看王陵:“将军亦然!”
“诺!”
桐桐还是带了些瓶瓶罐罐的,这有些东西是出门必备的。治病的药丸子需要,各种调配过的调料得要……能做一些简易伪装的东西也得带。
嬴政都没见过这个,他好奇的翻腾:“甚是古怪!”
桐桐自有解释:“常与吕氏门客交往,他们中不乏吴楚子弟。吴越之地,雕题黑齿,可听闻过?”
雕题是纹身、绣面;黑齿顾名思义,就是将牙齿染黑。
他们自山林取各种天然颜料,桐桐手里这个东西就是托行商从楚国买来的。此物无毒,沿用了不知道多少年,安全自是不用说的。
关键是这东西调弄调弄,做伪装之用,甚好。
桐桐抬起嬴政的脸,他长的太有辨识度,有极为阔朗又英挺的轮廓。她给他把露在外面的皮肤给涂黑一些,再给手上添一些疤痕。
一个仆从,手上怎么可能那么干净?
包括指甲,整齐的指甲被刻意搓出参差来,她说嬴政:“手抓土,指缝黑脏为上。”
嬴政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抬手把发髻抓的松散一些。
桐桐就笑了:“……”孺子可教。
再出去之后,众人怔愣了片刻,便各司其职。
郭开此人,谁去与之对接?
叫谁去都是自降身价,便是看着客气,可态度这个东西……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是骗不了人的。
桐桐看四爷,故意问:“谁去?”
四爷:“……”与奸佞小人打交道,那自是我去。
桐桐就乐:去吧!每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哪怕此人是个小人。
她手托腮专注的看四爷:这事换谁也干不了呀!
四爷白了她一眼,一下车便成了一个守礼君子。
郭开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迎着:国君对赢蚕之恨,恨入骨髓。两军阵前,颜面尽失,这几年公子在邯郸受尽了世人的明讥暗讽。
听闻此次秦王命赢蚕为使,国君心中之愤之恨便已压不住。
身为国君之臣,自是当为君分忧。
赢蚕来邯郸——那自是有厚礼等着呢!
郭开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吕家子:一贱商之子,以色侍女君,幸进之臣而已!
而我郭开,乃是勋贵之后,吕家子安敢与我相提并论。
四爷:“……”是不能太给脸!
两人只差三五步了,他瞧这家伙那德行,转身就走,直接上了桐桐的马车:你应付吧!要是给打死了,我来想办法叫咱们这一行安然无恙的离开赵国,但休想我再与此人周旋。
桐桐:“…………”敢惹他!
她冷冷的朝郭开看过去:给你脸了,是吧?
郭开:“……”一个吕家子,如此无礼!他愤然的抬起头,就碰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当即就一个激灵。
他跟这个赢蚕见过,在大营里,赵氏母子在帐篷里被看押,他随着当时还是公子的赵偃去过那帐篷,当时就有那么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
彼时,谁也未曾留意这么一个女君,可这正是这个女君,杀人出逃,俘虏了公子。
她——是会杀人的。
一对上着眸子,他扬起的下巴不由的放下了,忙躬身见礼:“见过安平君,君安!”
“安!”桐桐一脸的似笑非笑:“赵国适逢大丧,其哀其痛,我国君感同身受,还请节哀。”
“谢秦国大王追思之意!”郭开在前指引,“请!”
“请!”
邯郸城就在前面,桐桐坐在马车上,再一次进了邯郸城。
可一进城就听到两边百姓极大的议论声,叽叽喳喳声响极大。
赵国百姓恨秦人,秦使前来,有赵国官员接引,百姓不敢放肆。最多不投掷石子秽物,想来怒目而视是少不了的。
可这次,围观的极多,竖耳倾听,邯郸城的百姓们好似在议论:
“秦欲嫁女于赵,大王不纳。”
“大王宁纳娼女,也绝不娶赢女。”
……
这些话断断续续的传到使团耳中,王陵皱眉:岂有此理!
嬴政攥紧了拳头,那一日在邯郸城中,他们被押于囚车当中,谩骂掷打,漫天的石子兜头落下,阿姊的头上至今还有伤疤。
他又想起那一日,阿姊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他脸上。
而今再回邯郸,阿姊受此辱,又岂能罢休?
桐桐将马车车窗打开,叫两边的百姓都能看清楚她。她跪坐于马车之内,看着一张张议论她的人的面孔。
而后议论之声小了,怔怔的看着车中少女:她长甚模样不甚要紧,只是之前传言此女凶悍,青面獠牙,而此时再看,竟是觉得如沐春风。
她眼神看过来,不见厌恶,未曾憎恨,看见耄耋老者,还微微欠身以致意。
小童手中竹蜻蜓不甚飞了出去,进了车厢,打在那女君手上。就见她捡起来,探出半个身子,马车朝前,小童已落入车后,她轻轻一拨弄,竹蜻蜓又朝小童飞去,轻轻的落入抱着小童的妇人怀中。
小童拿了竹蜻蜓,手指塞进嘴里含着,腼腆的朝女君一笑。
女君歪头冲着孩子笑,逗弄了起来。
那妇人抱着孩子朝后一转,不叫孩子去看,只低声咬牙切齿的道:“那是秦人。”说着,又胆怯又凶狠的看那秦女。
桐桐朝她点头,那妇人愣了一下:她竟是没恼亦没怒。
酒肆里,一老者扶槛眺望,而后回头问:“此女便是秦国丑女。”
“正是。”老秦王亲口所说,天下尽知。
老者微微摇头:“传言难副其实!老秦王……爱重之深,可见一斑。”
“秦国先王亦是爱重,病榻之侧,只此女能常伴。而今那位大王,更是以女君为使,朝中无人阻拦……”
那定是此女有过人之处!赵国传出的凶悍之名,未必可信。只看如今这气度……竟是仪耀万千。
桐桐被盯着,便朝那边看了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
四爷跟着看了一眼,便低声提醒:“那是楚国春申君。”
谁?
“楚国春申君黄歇。”
桐桐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黄歇今年……多大了?”
“六十五六了!”怎么了?
桐桐:“……”芈八子和黄歇年岁差挺多啊。要是芈八子活着,今年多大了?反正嬴稷死的的时候七十多了,那都是两年前了。
四爷已经无力吐槽,他压低声音,不敢叫人听见:“两人相差三十岁。”
啊?
“啊!”又不知道被野史还是谁杜撰的故事给带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黄歇的年岁跟她以为的对不上。
桐桐抿嘴:好吧!确实是……嗯!以为芈八子和黄歇之间有点什么的。
四爷给她的脑子往回拉:“楚国之强,需得正视。秦灭楚,惨胜!又有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莫要以为楚王昏聩,楚便不堪一击。”事实并非如此。
两国之间接壤处一为秦岭,一为大河。地势所限,攻楚极难。需得灭他国而借道!
秦国‘远交近攻’之策,秦楚两国因联姻而交际频繁,楚国甚少受秦国骚扰,周围诸国又强不过楚国!秦虽大,然民生艰难;楚虽小,但战少保存了实力。
而今,秦国一统之势锐不可当,楚国必不会坐以待毙。
四爷提醒她:“睁着一只眼,专盯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