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2)
这天晚上,门又被推开了。
姓吕的那老妪阴沉着一张脸推开门,并没有进来,只回身看了身后的老者一眼。
老者背着木头药箱,低着头进来看了眼躺在干草堆里的女子,然后放下药箱,席地而坐,伸出手来。
桐桐没言语,将手递过去。对方的手在手腕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拿开,而后开箱取了一包草药,“只这一副,先服用,明日再遣人送药。”
吕媪点头应了一声,等着老者出去,然后带路,就这么走了。
雪还在下,门都没带。风吹进来带着雪花,桐桐不得不起身,将门再度关上,重新添柴之后去看那些药材。
布袋子里的药材并不都对症,她挑拣了一些扔在罐子里慢慢的熬着。
那孩子回去之后该是求了她的母亲,风寒怕人,没接自己过去住,但却也送了医者来。
第二天果然又送了药来,再加上刘女送了的冻粟米团子。
有肉有饭,再加上用药,桐桐自己又是摁又是换着穴位放血治疗。病并没有去根儿,但是走出去,看着是个正常的人了。
以原主的身体,这里并不适合养病。刘女来来回回的跑,这身体要是老不好,以吕婆那德行,刘女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因此,不咳嗽了,看起来康健起来了,她便灭了这边的火,主动往那栋宅子去。
推开并不厚重的木门,这也不过是个简陋的民居而已。泥墙木窗,房子高矮有别。那高一些的建筑,有两阶台阶,带有小小的廊庑的,这是主屋。而其他的,整体矮小,门小窗小,进出都得躬身的,这便是下房。
其中最矮的那一间是刘女和原主住的屋子。
她一回来,站在廊庑下瑟缩着刘女就抬起头来,满脸的惊喜。而后返身跪在地上,坑洼不平的石板她跪的心甘情愿:“夫人大恩,蚕女康健了。”
吕婆从屋里出来,厌恶的看了刘女一眼,这才看向站在当庭的小女郎:“去厨房服侍,莫要靠近正室。”
说完,转身走了。
刘女再度叩首:“谢夫人大恩。”说完,起身拉着桐桐回屋:“蚕儿,烤火。”
矮小的房屋,墙壁上有浅浅的洞,洞里燃着火。边上有草席,刘女拉着她席地而坐,起身又拽着布衾来给她裹上:“公子恩重,蚕儿当牢记。”
桐桐看着冻脸冻手的刘女,朝外看了一眼:“吕婆……”
刘女‘嘘’了一声,只微微笑笑:“早年,府中姬妾婢女十数人,而今,只贱妾还留在府中,能陪伴女君……当知吕婆之恩。”
桐桐便闭嘴了,转移了话题:“是否该为夫人备饭了?”说着,她就起身,“我陪您去吧。”
灶膛有火,比屋里更暖和。
母女俩去了灶下,桐桐净了手,自己上手做。
粟米的壳去的并不干净,需得细细的挑拣。桐桐用水泡着选出好的,然后放入鼎中熬煮着。
至于说菜蔬,取了菘,也就是白菜,用菜心给主母和那小孩拌菜,没啥作料,只能是花椒和盐水一起泡着,泡上半个时辰出来,拧干了水分,用麻油炸了花椒泼上去,这就得了。
炒肉是别想了,这得炙肉。作料少,但主要增味儿用大酱。
将肉炙烤出来,一薄片一薄片的,卷着凉拌的白菜丝,一个个的给卷好。
而后用小麦面,这是纯黑面,没筛麦麸出去的那种面。搭上葱和烤肉烤出来的油脂,给烙成葱油饼。
分餐好,放到盘子里端着。
桐桐跟着刘女给送到正室。
正室内很是暖和,那小孩在火鼎边刻着竹简,这会子抬头看了看,耸动了一下鼻子,便立马起身。
主母磨着黛石,像是在做眉笔吧?
等餐饭摆上了,赵氏动筷尝了尝,意外的抬起头来“吕媪也尝尝,味儿极好。”
吕婆动筷尝了尝,便笑道:“今儿蚕女康健,刘女才有心餐食了。”
刘女忙跪下,双手交叉于前,额头贴在手背上,上身附地:“请主母责罚。”
赵氏不甚在意:“起来吧!做的好,夸你呢。”
刘女忙起身,退到门口的位置等着。那里有风挤进来,那里距离火鼎最远。桐桐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退到一边去了。
那小孩看了桐桐一眼:“蚕女,调茗来。”
茶这个东西,在之前有当菜用。而今,也当药用。偶尔会做茗!
食肉怕不克化,饮茗最好。
茗名贵,放置在室内。桐桐去选茗,用热水冲泡,距离门口就远了,几乎围着火鼎转圈圈。
桐桐看着默默吃饭的小孩:这小子,心性不坏。
她取了茶叶,放在个粗瓷碗中。转身提茶壶的时候,她背过身,将挂在腰带上的布袋打开,取了两片干叶子揉碎了,放在其中一只碗里。
这叶子本来是自己用的,因为吃食太粗糙了,上厕所太受罪。这种叶子就是草叶,有通便的作用。
泡水用就正好!
食用进去,那必然是要拉肚子的。
茶叶当菜用,当药用,喝完一般会嚼着吃了的。
桐桐把放了叶子的这一碗最后端过去,递给了吕婆。
此人不暂时挪开不行呀,磋磨刘女磋磨的太狠了。再这么下去,下一个倒下去的就是刘女。
吃完了,慢慢喝着。桐桐看向刘女,开始收餐盘。
刘女在厨下收拾,说什么都不叫桐桐在厨房呆了。桐桐干脆去收茶碗,看着吕婆把茶水喝完,甚至把里面的茶叶连干草叶子一起喝到嘴里,嚼着咽下去了。
她收了碗,默默的退出来。
这天晚上,隔壁的房门一整晚都在开开合合。
吕婆拉肚子了,一晚上起夜了五六次,早起浑身无力,鼻塞的厉害。
赵氏忧心忡忡,这得请大夫,得出门办事,谁去?
桐桐站出来:“夫人,我去吧。”
赵氏上下打量这个蚕女,“你今年……十一了?”
“是!”
赵氏默默点头,“也不小了。”只是生的格外瘦小一些罢了。
她取了一串像是小刀一样的钱币,桐桐愣了一下,这该是就是‘赵刀’了。
赵国的钱币像是刀一般的样式。
“你需得进邯郸城……”
桐桐攥着钱,心道:这里竟是邯郸城外?
许是原主的生母是刘女,刘女在这个宅子里过的谨小慎微,原主从未从刘女嘴里听过一句外面的世界。好似她生来就在这宅子里,就在这城外过着山居生活。
她收敛心神,看向这主母:她姓赵,她的儿子唤作正儿。
赵氏叮嘱道:“进了邯郸城,打听吕宅……吕家乃是卫国富商,在邯郸有府邸,你只一打听,便尽知了……”
吕家?卫国富商?
吕不韦便是卫国富商!
桐桐板着脸,强迫自己没露出异样。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朝侧室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此刻也正抬着头,跃跃欲试的看着她。
她快速的收回视线:此次必不能带你出门的,看我也没用。
赵氏继续道:“你只要上门,告诉府上吕媪病了即可。”
桐桐应了一声是,而后默默的退后,从里面出来,准备下山去了。
“稍等!”
桐桐才要走,这个该叫赵正的小孩从里面出来了。他出生在赵国,以赵为姓。此时,他就是该叫赵正。
是了!嬴政也是出生在正月,以‘正’为名的。
所以,是你吗?祖龙!
赵正拿了一件大大的披风出来,举着递给桐桐:“路远,当谨慎。”
“谢公子!”桐桐接了他递过来的大衣,低声道:“若有新奇事,回来说给公子听。”
赵正不知道是‘嗯’还是‘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了。
刘女端着热汤要给吕婆送去,满脸的担忧。
桐桐朝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哪边是下山的路原主的记忆里有,但是她从未曾下去过。山路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的,她走的也确实不快。
她在想她现在的身世: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那自己这个原身,就该是秦异人跟刘女所生之女。
秦异人的父亲叫嬴柱,最开始被册封为安国君。而安国君是秦昭襄王嬴稷的儿子,是次子。
本来,安国君是当不了太子的,可嬴稷的长子倬太子在魏国当太子的时候,只呆了两年,就病死了。
秦国的太子病死在魏国,太子之位空缺,安国君嬴柱这个老二这才当了太子。
当了太子了,可老爹嬴稷身体好,他这个太子不敢干啥,也不能干啥,于是,大部分时间就用来生孩子了。
只儿子,他就生了二十多个。
而秦异人呢,他在二十多兄弟的排行里,中不溜。上有一群哥哥,下有一群弟弟,他生母夏姬最不得他那爹宠爱,当他爷爷需要送个质子去赵国的时候,就想到了皇孙身上。
而皇孙中,他这个母亲不受宠的就被选中,送到了赵国。
在秦国都不受重视,在赵国就更不可能了。他曾一度沦落到生活拮据的程度!
这个时候,吕不韦出现了,跟秦异人说:“我能实现你的政治抱负。”
可秦异人哪有什么政治抱负?他只说:“你能先解决我的生活问题再说吧。”
吕不韦就开始赠送秦异人钱财和婢女,并且跑到秦国给秦异人活动,说服了最受嬴柱宠爱的华阳夫人的弟弟和姐姐,叫这两人给华阳夫人做思想工作。
因为华阳夫人没儿子,她做正室夫人之后,记在名下的儿子就是嫡子。
吕不韦花重金疏通关系,华阳夫人答应认下秦异人为子。
一认下,嬴柱和华阳夫人就派人去赵国给秦异人送财物,紧随着,秦异人在赵国的待遇才提升了。
而这个时候,秦异人在酒宴上看上了吕不韦的姬妾赵氏,并跟吕不韦讨要。吕不韦不好翻脸,便把赵姬赠送给了秦异人。
从这个时间上看,刘女应该是吕不韦最早送给秦异人的婢女,秦异人不敢挑。后来,事成了,他的待遇上来了,他才主动讨要的赵姬。
再从年龄上来,秦异人为质子的时候都十六七了,遇到吕不韦应该是十八|九,这个年纪,跟身边的舞姬婢女有个什么,生下个孩子,好像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