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向暖(17)
天冷,感冒的人多,再加上感冒是会传染的。
没几天,教室里一片咳嗽之声。然后家长就觉得这不行呀,中学的孩子大,这还罢了。小学的娃们一点点的年纪,这不受罪吗?
抗议,必须给学校供暖。
厂里不出面,只叫学校出面:可以供暖,但没这个钱。每个学生收二十块钱,马上就供暖。
一个班按照五十个人算,每人收二十,就相当于一个教室一个供暖季需要一千块钱的暖气费。
家长觉得收的多了,但学校却觉得:不光教室供暖,老师的办公室不得平摊吗?实验室、图书馆,这些地方不供暖吗?这一平摊,二十块钱哪里多了?
林守道说田易阳,“把钱给孩子,早交上去早供暖,受那罪干啥?”
田易阳不叫往衣服口袋里装:“不小心掏个什么,再把钱给掉了。放文具盒里,一到学校就交给老师,看紧点。”
桐桐前儿刚丢了一支钢笔,她没声张,自己去买了一根新的,回来写作业田易阳看见了!
当妈的絮叨了几天了,觉得桐桐在学校马马虎虎的,看不住自己的东西。
因此,这二十块钱就叮咛了好几次,塞完了,又递了五块钱过去,“听说学校的食堂里有炸油饼卖?”
“嗯!”闻起来可香了,“焦香焦香的,还有葱香味。”
“想吃了买了尝尝。钱别跟卫生纸装在一个兜里。”
好!
雪一停,路清扫开了,她就自己上学放学了。遇到下坡路,边上有踩出面的冰面,她就爱走这种路,踩上去滑着走,特别稳当。
邱艳不敢,总在后面撵着。
她追着桐桐问:“你交暖气费么?”
“交啊!”桐桐看她,“你先不交?”
“我妈说不急,先看看有多少人交……”
结果桐桐帮着老师收钱,这一收,一个班五十二个人,只有十七个人把钱带来的,剩下的不是说忘带了,就是说过两天交。
四爷肯定不会从家里要的,他用自己挣的交了,家里问了,他只说还有很多人没交。
那没交就先等等。
老师在上面一遍一遍的点名,催没交钱的:“赶紧交,不交要不了几天就又得停暖。”
桐桐不想叫四爷去攒摩托了,冬天冻手。
四爷:“……”所以,这漫长的冬天就没有什么收入了?这不成呀,“周末去找周鹏。”
干什么?
四爷看中周鹏这里的地方了,他这边有院子,认识的人也杂,四爷问对方说,“废弃的铜矿石能弄来吗?”
炼铜厂那边多的是,“现在那边盈利也不行!以前一个月三四百万吧,听说现在只剩下几十万了。你说铜这东西还能赔了?搞不懂。”
当然是赔不了的,这里面的猫腻大了。
“咱要人家废弃的,不敢动人家的原材料。”
“知道你的意思,你要那玩意干啥?”周鹏把炉子里烤的红薯先挑了最软的递给桐桐,然后问说:“每人要的东西能干啥?”
“炼铜!”
自己炼?
“那要不然呢?”古法炼铜本也不复杂。
“要铜干嘛呢?”
“打首饰呀!”铜耳坠、铜手镯,“往乡下卖。没有钱拿粮食换也行!”
桐桐眼睛一亮,对啊!对啊!女人爱美这个挡不住的!铜的怎么了,只要样式好看,有的是人动心。别说往乡下卖了,在城里也一样能卖的出去。
这个比台球厅挣的多!这天一冷,台球厅哪有生意?温度上不去就没人玩,要叫温度上去,就得买煤炭,那本钱就大了,挣个屁呀!于是,干脆就歇业了,周鹏就闲下来了。
这玩意就是得花费时间弄些废矿石来,还需要点炭,还有什么?
“我给你列个单子,像是孔雀石之类的,怕不是不好找。”
“好找!那些工人偷出来卖呢,咱从别人手里买,这总不犯法吧。”周鹏从兜里掏钱,“我这里有二百闲钱。”
四爷也摸出两百,“那就二一添作五,手艺活是我的,其他的你负责。”
“啥时候弄呀?”
“晚自习我不上了,六点半过来,九点走。”
成!
四爷又叮嘱说:“这事瞒着点,我妈跟……”
知道!你妈跟我妈在一块做生意,咱挣点钱怕被没收,都偷摸着弄。
桐桐问说:“那我干点什么。”
四爷理所当然的说:“图样你来。”
我设计图样?
“土法炼铜……购买这种首饰的人群,他们更喜欢你的审美。”
桐桐:“…………”不逮着机会挤兑我,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吧。
但桐桐还就给设计了,然后没多久,连赵大美的店里也代卖首饰了。用盒子装着,里面垫着红布。
桐桐跟田易阳去买东西的时候,见她正给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介绍呢:“一对镯子二十,你要给你算十八!这个寓意好啊!你看这做工,你看上面图样,这叫‘多子多福’……”
桐桐扫了一眼:不是!那叫‘瓜瓞绵延’!
赵大美还在介绍呢:“还有这一款,这个我也喜欢……它叫‘子孙万代’……”
桐桐:“……”不是!那叫葳蕤繁祉。
然后两对都卖出去了,本来给一个客人介绍的,结果边上围观的一个听着也心动。
这玩意是留着送寿礼的,就像是家里的老人要过寿,给二十块钱吧,拿不出手,但这个东西……送的人离的远了,也未必知道多少钱买来的。糊弄一茬算一茬吧!就算是后来知道不值钱,那咱也是‘上当’了!
我‘上当’了,心却是真诚的。
桐桐看着这玩意就这么成交了,一对镯子,自家差不多能赚七块。这个活儿是守着炉子做的,不冷!这个冬天就靠这个挣钱了。
回家来,看见林守道抱回两个箱子。
“用的老库房,给人清理的时候翻出来的,都是些彩纸……裁下来订成本子,给你当草稿本,成不?”
大红的、紫红的,这是厂里写宣传语的时候准备的,而今纸张看起来有些边子都潮湿有印子了。
桐桐赶紧拦住了,“您别动,我练毛笔字用。”从现在开始写春联,年前至少能把过年的钱挣回来吧。
凡是学习用的,家里就不管,摞在房间角落由着她折腾。
她一个人在屋里,每天晚上都写十几副,屋里晾不下就拿出来。
田易阳看了看:“还写的怪好的。”
“没有!”桐桐故意叫笔触生疏,“您看,这一笔就没写好,笔再向下压一点就更好看了。”
这谁看的懂呀!就觉得比往年大街上买的那春联对子好多了。
桐桐就笑,“那等干了,您给对齐卷起来,用红线头给缠上,放筐子里,过年前咱去大门口去卖,肯定能卖出去。这东西可没有啥本钱!”
“那两箱子纸怕是不够。”
“纸又不贵,回头用完了再买,我能一直写到过年,一晚上十几副字要不了半个小时。”桐桐也不是纯忽悠,“您不看报纸不知道,我听老师说,各个重点高校都提前招特长生。有些擅于写作、擅长书法的,大学就提前录取;还有擅长其他学科的,也都有对应的专业来录取。这可不是不务正业。”
是吗?这个田易阳不知道的,但老师说的那肯定就是真的,“买!不管卖不卖得出去,都买纸回来,该练就练。”
家里的书桌写起来太逼仄了,就在外面的茶几上写,大冬天的一进屋子,就是满屋子的墨香。
林守道一进门,一闻这味道,一看这满屋挂的这字,心情怎么能不舒畅?活到这个份上,活的就是孩子。
孩子穿的好,吃的好,长的壮壮的,要是再懂事听话,学的好,那真是能激发出人的干劲来。
桐桐叫他:“爸,在厨房干什么,出来吃饭!”
“我在厨房吃。”油粘在茶几上污了纸张就不好了。
然后两口子一个厨房里,一个厨房外,就说房子要不要买的事。房管科已经开始统计了,不打算买的话,房子就往出挂了,有些人家儿子长大了,也在厂里,人家或许想给儿子单买呢?
田易阳就说:“一平八十,比原来预想的低。这房价在哪都买不到房子了。三十五平,一平八十块钱,这就得两千八。”
林守道就说,“那就买!买断工龄的钱是三千五,这个钱当时还了一些饥荒,但这半年咱又攒下一些,这钱应该是填平了。”
“不算咱身上家用的零钱,存折上还有三千七。”田易阳就跟男人商量,“这机会就一次,咱能不能买一套别人腾出来的五十平上下的房子。”
啊?
“有四十八平的,有五十四平的……四十八平的得……”
桐桐给报数,“三千八百四十。”买这个基本不拉饥荒,积蓄三千七,距离房款只差一百四。
“要是五十四平的?”
“那就多了,得四千三百二十,还差六百二十块钱。”桐桐写好一副,坐直伸伸腰,六百多块,不算多,但肯定家里拿不出来,得借钱。
林守道就有些犹豫,借肯定不能只借六百二,家里还得过日子,孩子上学还得开销,至少得借八百块钱吧。
田易阳就说,“五十四平,两居室的房子够住了。这次一买,咱这一辈子都不再说房子的事了。”
林守道将饼子往嘴里塞着,“那我抽空回老家一趟,凑凑看。”
回了一趟老家,爷爷奶奶喂的两头猪卖了,一共三百六十块钱,又把家里的鸡鸭鹅提前卖了,给凑够了四百。
姥姥姥爷也卖了两头猪,一共三百八十块钱。姥爷从秋里就开始做豆腐,挣了有个一百来块,又给添上,凑够了五百。
林守道叫桐桐帮着记账,“这基本就够了,你大伯和你舅又撵上来,都给了一百。”
反正借回来了一千一,“这饥荒明年得还上吧?”
“明年春上就得慢慢还!家里开春要耕耙,要买种子化肥……我跟你妈挣着还着吧。”
桐桐:“……”一套房子,把自家和老家都掏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