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107)
昔年的大院说散就散了。
退休人员的房子集中在靠西北角的几栋楼,那边有个后门。他们多是从后门进出,不从这边绕。
而单位的食堂也跟着改制了,以前都是满大院的人,谁愿意去买谁就去买。现在呢?食堂分内食堂和外食堂。
外食堂是大家都能去买的食堂,而内食堂是在职人员的专属食堂。
内食堂每月有定量的票,每个人都能拿到属于个人的票。这个是单位有补贴的,比如一份红烧肉,在外食堂得卖三毛,但在内食堂,只要一毛。
职工家属想买,去外食堂。在职的,从内食堂,便宜的多!
李妍人家两口子回家不开火的,都在食堂吃。在食堂吃,吃的好,还比自家做更便宜。
桐桐算了一下,要是自己在食堂吃饭,一日三餐,一周吃六天,这一个月的开销七八块就够了!而且是荤素搭配,口味极佳。
且单位内澡堂洗澡,不要钱。凡是出公差,比如桐桐去医院那边,坐公交的话,车票拿回来报销。若是骑自行车去的,这个给你记上,结工资的时候按照公交票价,补贴给你。
另外还有实验室人员以及化学实验材料保管人员,他们有高危行业的补助,只这一份补助,就比原本的工资高。
若是病了,领高危补助这一部分人,所有的医药费用全由单位出。
其他人员,不管大病小病,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就像是桐桐这眼看要生了吧,有指定的医院,作为研究人员可享受独立病房,有四十天的产育假,生孩子的费用单位给报销百分之八十。
可以说,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单位都给负责。这种情况下,就觉得只要干好工作,其他的压根不用考量。
此刻,坐在林家跟林诚儒面对面谈话的是新上任的院长,叫褚云锋。
这人今年四十八了,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学的是化工。在企业呆过,也在部委呆过。之前的领导大刀阔斧的改了一次,把原来单位上的人都得罪了。
但是也算是完成了一次改革,人家高升了。
整个班子都高升走了。
这次上面给重新配置了一个领导班子,院长就是褚云锋。新领导一上任,先行的就是各种福利政策。尤其是给研究人员的各种政策性的照顾,特别的得人心。
这会子他坐在林诚儒面前,笑的很谦和:“林工,您看您还有什么要叮嘱的!您的意见和建议,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
他膝盖上甚至还放了一个笔记本,笔就拿在手里,等着林诚儒说话。
林诚儒:“……”再多说,那就过分了!不要小看天下英雄,人家知道怎么做。于是,他就夸褚云锋,好话说了许多。
褚云锋就反夸桐桐,“我看了人事部的档案,咱们林研究员还在自考中西医。四月份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成绩单也已经在单位报备过了。几乎是满分的成绩!这在咱们单位,算是独一份。”
当一个人横跨几个学科的时候,她就是有不可替代性。
“接下来,咱们除了发掘人才,还会培养人才,重用人才。国外的一些化学实验室确实更先进,咱们也有意派遣人过去,实习两到三年……”
林诚儒就笑,“林桐的方向在内不在外,这个机会留给别人!向别人学习,这确实该重视。得承认跟别人存在差距!”
是啊!现在的条件吸引不了外来的人才,咱只能送人出去学习。
褚云锋又鼓励桐桐:“一定要考,考试占用时间不用请假,只要报备就行。咱们永远鼓励大家提升自己!科研工作,是个只能埋头耕耘,不敢着急问收获的工作。不急,年轻是积累的时期,咱们不吝惜在年轻人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和物质。”
桐桐就笑,“不敢辜负您的厚望。”
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大院里彻底变样了。
熟悉的人少了一半都不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了近两年才来的年轻人。
在没生以前,自家又搬了一次家。
搬到了七十平的三居室房子里,再也没有那种不用喊,人就蜂拥而至的情形了。四爷才说打电话喊方和平那些来帮忙的,结果倒是矮子,他属于单位的清洁工。像是他这样的,当年瞎胡混,现在接班搞后勤的,反倒是留下来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清洁区,楼道里,楼下都在他们的清洁范围里。
还有人负责水电工,负责通马桶,负责供暖等等,确实需要干苦力的,这次并没有被裁撤掉。
他喊了这么一帮人,给桐桐把家给搬了过去。
这种帮忙,给人家钱就是瞧不起人。四爷从抽屉里取了烟,一人给了一条。
像是小石头家,老太太再也不能说不用管,就会有人给她把水提过去。单位没管他们家,因为都是老幼病残,怎么弄呀?
不动、不管就是最好的态度了。
也是矮子这些人,顺手给老太太拎水,给老雷出摊帮忙抬东西。
桐桐这次选了一楼,距离林家还是不远,多走了四五十米罢了。一梯两户,对门住的人……也不认识。
这两口子都是三十多岁,是W革前分来的,后来被下放了。现在回来……也是骨干!只听说他们两口子中的谁是搞高分子科学的。
虽然是一个单位,但是大家研究的方向要是不同,基本平时很难碰面的。像是搞物理化学方向,搞有机化学方向,搞材料化学,搞新能源材料化学等等等等,分的很多很细。
有些压根就不在一个办公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实验楼,碰面的概率很小。
还有些是跟高校联合的,所以,他们的实验室可能设在高校里,也在高校兼课,在单位的时间都不长。
因此,搬来之后的感觉就是,大家见面相互-点个头,笑一笑,就行了。
谁跟谁都不交流的!
都住到入秋了,对门的女主人才主动跟桐桐说话:“那个……我能问一下,你们家的纱窗帘是在哪里买的?我能进去看一下吗?”
桐桐挺着肚子正开门呢,对方也回来了,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声。她就笑,“那你进来看吧。”
一楼方便进出,但就是私密性不太好!四爷给加装了防盗网,桐桐给弄了白纱做了一层纱帘,这层纱帘一般不打开。
对方进来之后左右看看,笑道:“你家布置的比我家的好。”
“瞎折腾。”桐桐给对方倒了水,“那白纱百货公司就有,他们怕脏,平时很少对外摆。你去问一下,他们是有的。”
对方应着,接了水,艰难的喝了一口,然后不自然的扶了扶眼镜,这才突然接了一句:“那个……我叫辛岁寒。”
啊?“你好,我叫林桐。”
辛岁寒又朝桐桐不自然的笑了笑,“那个……我……我听过……听说过你。”
“哦!我家是这个院的,我自小在这个院长大,认识我的人特别多。”桐桐请对方坐,“坐吧!不着急。”
辛岁寒坐在沙发上,这才又道:“我们团队的人都议论你,说你长的好看,你爱人也特别英俊……我才知道你的。”
桐桐就笑,“还说我爱时髦,爱打扮了吧?我平时不做家务,不操心家事,有点时间全花在自己身上了……不是比别人长的好,是不务正业,更爱打扮。”
“不是!不是!你是长的真的好看!”辛岁寒抿嘴又笑了笑,而后低声道:“我还听说……你现在是中医大夫,在医院还参与了项目……”
“嗯!对……”桐桐说着就明白了,“你是求医来的吧。”
“我三十七了,我爱人三十八了,我们结婚半年后就分开了,这一分开就分开了九年……七七年我们回来,那时候也都三十多了……这几年一直试着要孩子,可一直也没怀上。我们这几年也是单位组织体检,从没间断,有些小问题,一直在治疗,可就是怀不上……你能帮我看看吗?”
桐桐从茶几下取了脉诊:“我摸摸脉。”
对方将手腕放在脉诊上,桐桐将手搭上去,须臾就松开了手,问她说:“那些年……你们是下放到农场,还是在什么厂里下一线了……”
辛岁寒苦笑了一声,“在农药厂。”
“防护?”
“我们是下去改造的,只能自制防护口罩……”辛岁寒低下了头,“西医各项检查,都说是内分泌紊乱,卵巢功能障碍……但咱搞这一行的心里是清楚的,病因是什么……我都吃了四年药了,好像效果也不怎么样。”
桐桐沉默着,良久才问:“你爱人呢?做过检查吗?”
“他也说了,不要孩子!”许是知道没用吧,“他的检查也不理想……畸形率极高。”她一脸紧张的看向桐桐,“你做的是这方面的研究,你认为我们这样的……还能怀上吗?便是怀上了……敢生吗?”
这个怎么下结论呢?“我必须给你爱人号脉!单就你的情况来说,我能调理!你的这个影响,跟重金属还不一样。能调过来!但你爱人的情况,我还不清楚。”
不过,她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方向。那就是可以针对农药、化肥类对人体的危害,研制对应的药物,以降低或是减少这些物质挥发对人体的伤害。
辛岁寒眼睛一亮:“真的能吗?”
真的能!我明天就打报告,将这当做一个项目来做。
晚上四爷回来,桐桐跟他说这个事:“你说我申请多少钱的经费合适?”
四爷洗了脸出来,摸了摸她的肚子,都不能等孩子生了再申请?他问说,“你打算申请多少?”
桐桐伸出两根手指?
四爷:“……”这是多少?“二十万?”
桐桐瞪大了眼睛:“二十万?”她呵的一声,“两万我都不敢想,有两千我就干!”
四爷:“………………”人家走|私一台进口彩电,赚的都不止两千!你要干这么大一个项目,只敢张嘴要两千?
你就是想俭省,也不是这个俭省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