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向阳(22)
桐桐坐在火炉边上剥烤出来的花生吃,边烤边吃,不时的用火筷子调整花生的位置,别叫烤焦了就行。
季安和林楠坐在火炉的另一边,两人坐在小板凳上,中间放着一筐子乌塌菜,正在择菜呢。
干|校有自己的地,种什么也自由,就是自给自足嘛!艰苦这是相对于城里和以前的待遇而言,肯定是艰苦的。但要是跟周围的农村比起来,这里就又不一样了。
农村有自己的农业任务,不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的。像是冬天哪有什么菜蔬呀?跟城里差不多。主食以红薯为主的很多,公粮一交,支援城市了。
像是这里种的乌塌菜,哪个大队种这个?种冬小麦尚且嫌弃地不够,上哪种这个季节还不收的菜去。
都说‘雪后乌塌赛羊肉’,瞧:这次过来,校领导叫人送了一筐子才从雪里扒拉出来的乌塌菜,肯定是沾着泥的,先给收拾干净了,才好往回带。
她剥出花生豆慢慢的吃着,听季安和林楠说话。
林楠将菜码整齐,这才继续道:“……阳历年这一过,就算是七四年了。可能报纸您没看,而今已经提出了,重点精简各级机关和直属单位,这里面是包含军中,只有铁道兵和工程建筑兵是不在军队的定额之内的。”
桐桐想了想,这应该是这个月月初政府报告上的内容吧,是有这一码子事。
提出来,到精神传达,再到具体的单位甚至于个人,应该就是一年的时间。也就是说,最迟七四年年底就得执行。
而这个精简人员,包括哪些呢?若是提不上去,林楠怕是就在名单之内。
就听林楠继续道:“……从建国之初,裁军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应该已经开始了,且这在以后的几年内,这该是一项主要的工作……”
是说陆续的裁撤!
桐桐心里点头,应该就是如此。这是上面的政策,不是个人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到了后来,整个编制的往下裁撤。
林楠搓了搓手上的泥,这才又道:“大面积的裁撤就意味着安置办的压力大增,都退伍回来了,安置在哪呢?哪有那么多岗位。若是有,这一批一批的知青又何必下乡?”
桐桐了然,搓着花生豆的红外衣,鼓了一口气轻轻的吹了一下:他知道提|干今年办不到的话,还是免不了要退伍。既然如此,那就当完两年义务兵,直接退伍好了。
如今安置工作不难,可等到大面积退伍回来了,怎么安置?且有的等呢。
第一,响应号召;第二,权衡利弊。
而后果断下决心,跟谁都没商量,说回来就回来了。
季安:“…………”大儿子做主惯了,他自己的事当然自己做主。当然了,按照他的逻辑,他确实没错!
但是,他却没考虑时移世易的!也许,翻过年之后,情况又有变了呢。很多人的问题在陆续得到解决,自己难道真的会一直在这里呆着?
只要问题解决了,他未必一定得在第一批的名额里。
可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呢?已经退了,就别提这个了。
年轻嘛,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
她语气轻松,“那就回来嘛!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一安置,多是咱们院的保卫科吧?刚好,宋民你们都熟悉,先过渡两年。”
谁知道这话才落下,自家这大儿子又说,“再看吧!还没去安置办报到……”
季安:“……”这是不听从这个建议的意思。
桐桐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林楠这种脱离了父母时间较长又照顾了弟弟妹妹的孩子,他们的主意大且正,这种成长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父母拿这种孩子——没办法。
她搁在这里偷笑,林楠捡了花生壳轻轻扔过来:笑?笑什么笑?
桐桐把剥出来的花生豆递过去,林楠只张了嘴等着投喂,桐桐把一把都给塞进去了。季安无奈的看两人:没正形的。
在这边吃了一顿晌午饭,烙了烫面饼吃了,这才拎着一大布包的乌塌菜回家。
季安给桐桐把围巾一个劲的往上拉,势必要遮挡住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嘴上却交代林楠:“……不要因为房子的事跟人起争执,这件事呀……稍微等一等,好不好?”
林楠没说‘好’,只道,“您安心吧,有我呢,我能处理。”
季安:“…………”拿儿子没办法,扭过脸来对上闺女的眸子,然后凑过来,隔着围巾用她的鼻子尖碰桐桐的鼻子尖,“还是我闺女乖!你大哥不比你二哥,你也看见了,你二哥肯听我的话,但你大哥不一定听。所以,你要是惹着他了,我也没法子。”
说完,就推着闺女走,低声道:“去吧!回去受那个法西斯管束去吧。”
林楠:“……”他朝门框上一靠,“妈?”
“啊!”季安就像是没说人家的坏话,很自然的道,“我是说,路上小心!钱带好,车上小偷多。”
桐桐还没走出去了,林楠大手一捞,搂过她的脑袋就往出带:“跟妈说再见。”
好吧!桐桐艰难的扭脸过去,摆了摆手:“妈,再见——”
嗯!再见!
回去的时候从门房过,大爷喊住桐桐,“……今儿有你三通电话,是一个人打来的,说你知道是谁,叫你回来给他回个电话……”
坏了!肯定是四爷打过来的。
她只能说:“知道了大爷,明儿我给他回。”
林楠揪住要跑的人,“人家有急事,找了你三回了。”
“不是急事!就是托一个朋友买芭蕾舞票……”
林楠点头,行!编的挺好的:你当你哥回来在门房干什么了?大爷的嘴没那么严!一个大姑娘,见天的都有个小伙子打电话,还是同一个人,没鬼?你要大大方方回了,这就是真没鬼。可你偏不回,这是没鬼?
他这么想着,桐桐都要走了,又站住了,抓了电话:“那我还是回一个吧!”她给那边留言,“……大爷,麻烦你跟他说,芭蕾舞票最近的先不要了!我大哥回来了,我不得闲。”
然后把电话挂了,特无辜的看林楠:“大哥,回吧。”
林楠挑了挑眉,拍了拍妹妹的头,“我怎么听着尹禛这个名字有点熟?”
“我二哥的朋友。”
“你二哥的朋友?”
“嗯!要不然,我上哪认识去?”
林楠不动声色,心说:就当我是信了你了。
然后四爷就得到消息:说她大哥回来了,管束的严,见面困难。
才说林枫不管了,又回来一个管的更严的。
不过,若是探亲,也该是没几天就走了,倒是不着急。
正要回屋看书呢,结果门被敲响了,是刘建涛和方和平。
刘建涛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来,“瞧!自行车票,弄来了吧。”
哟!手脚够麻利的。
四爷直接接了,“行!是兄弟,办事靠谱。咱们这些兄弟里,就数你出门最有面儿,也就你最讲义气,兄弟们有事,你是这个……”一边说着,还一边挑了挑大拇指,“不管在哪,我都得说,我兄弟够个。”
刘建涛一脸的自得:“那是!我这人没别的,就一点——义气!”
四爷搂住了对方的肩膀,那边却拉了方和平的胳膊,而后又道,“我才说给和平攒一块表呢,缺好几个零件,正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找我呀!多大点事……”
四爷把票放下,抓了大衣就拉两人,“走!再叫几个兄弟,咱涮锅子去!说谢你那是骂你,今儿就是高兴,咱哥几个聚一聚……”
说走就能走。
都到下楼了,刘建涛问说,“要不要叫冬妮姐?”
“不用,听我姐说,冬妮姐忙着呢,顾不上玩!咱玩咱的。”
一伙子七八个人,围了一桌。四爷夸刘建涛呀,夸的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但谁也没多想,刘建涛这会子已经答应大家许多事了,就像是方和平,他打架的时候把表给砸坏了,手表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尸体’了。手表多贵呀!大家也没那么富裕到随时能买表的程度。
尹禛哥说帮着攒起来,但专业工具和零件都不好找。
刚开始喝的时候,刘建涛还只说帮着找零件,酒喝到半酣,就成了要搞一套完整的工具回来。
尹禛哥一直说不用了,“……那玩意挺难搞的,去哪个表店里借用一下就行!真不用。”
结果刘建涛大概是喝高了,一个劲的问:“尹禛哥,你还是看不起我……”
尹禛哥就哄:“看的起!怎么看不起?咱们这些兄弟里,就你最能干!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是我们不大好意思麻烦你。”
应该也是喝高了吧,说这个的妈妈进口药难买,说那个想去探亲下乡的姐姐愣是买不到卧铺票,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你说,我们这都有一摊子事,哪能事事都拉着你?这不合适。”
结果刘建涛拍着胸脯子保证,“是兄弟,就得有难同当!你们什么都不用我,这就是看不起我!”然后举着个酒杯,跟这个碰跟那个碰,不管跟谁都要问一句:“是不是看不起兄弟?”
“没有!你喝多了!”
“兄弟就是喝多了,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那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兄弟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行行行!都是你的事,你的事。
然后喝的一个个的七荤八素的,歪七扭八的骑着自行车回来,一路唱着什么:“敌人们的末日即将来临……”鬼哭狼嚎的。
尹福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跟妈妈说,“您听,回来了。”
“这是喝了多少呀?才说稳重点了,又闹。”
结果人回来了,除了有点酒气之外,哪里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