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们是怕土地里的佃户都跑掉了吧。”
“没错，”白羽接口道，“这其实就是一场劳动力的争夺战。江南的农民要是发现，在工厂干活能赚到比种地更多的钱，那他们哪还有心思去种地呢？这样一来，江南那些世家大族的根基可就动摇了。”
“他们的传承就难以为继了。”夏芷安道。
白羽笑了笑，“从古至今，大家都说粮食重要，民以食为天，很多明君还亲自下地劝耕，留下了不少美谈。粮食当然重要，但说白了，这种宣传还是想把农民拴在土地上，让他们除了种地没别的活路，这样世家大族和皇权才能稳稳地传承下去。可惜啊，他们最终还是守不住的。”
夏芷安也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以前我父皇也告诉我，江南稳定，大乾就稳定。为了江南稳定，就得让这些大族稳定。所以我父皇的治国策略一直都是稳定氏族，特别是江南的氏族。他们可是我们的根基，这也是江南氏族一直支持我的原因。不过，恐怕他们没想到，我这次回来，是想要动摇他们的根基了。”
说到这里，夏芷安把头埋得更低了，“皇位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就全力支持你。你要重新建立一个文明，而不只是打下一片江山，我愿意用这个皇位来助你。”
白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重建一个文明？自己有这么大的理想？
他沉默了几分钟，心想这可能确实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这片土地上的文明太落后了，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过得太苦了！
也许，他真的有这个潜意识，想要改变这一切。
“你说他们终究传承不下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夏芷安好奇地问道。
白羽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解释道：“有句话说得好，成也是他，败也是他。这些世家大族通过把农民牢牢地绑在土地上，确实成功地维护了他们的利益，确保了他们的传承。说到底，皇帝也就是个大地主，皇权的传承和世家大族的传承，本质上没什么两样，都是靠把人固定在土地上。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怎么说？”夏芷安追问。
“因为这样的体系抗风险能力太低了。”白羽解释道，“一旦遇上自然灾害，就会有农民失去土地。对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唯一的谋生手段。一旦失去，他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北疆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那里有那么多的工坊和商户，可以提供各种就业机会。就算北疆遭遇了像去年秦地那样的旱灾，北疆的老百姓还可以去工坊或商户里打工挣钱。但是秦地就不行，他们的社会结构根本提供不了其他就业机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逃荒。逃荒的农民，不管到哪里，都会给当地带来冲击。最后，他们要么变成流民，要么就开始反抗，开始抢地主的、抢世家大族的，甚至抢皇帝的。这就是所谓的农民起义。”
白羽的话音落下，夏芷安顿觉心中一片明朗。
她忍不住感慨道：“原来如此。以前父皇和教我读书的师傅总是告诫我要实行仁政，说那些古代王朝之所以覆灭，根本原因在于帝王不仁，以及任用了奸佞小人。当时我总觉得有些疑惑，但问了两次反被骂了，后来就不敢再提，只把这些当作治理的准则记在心里。可你今天这番话，真的让我豁然开朗。”
此刻，夏芷安对白羽充满了崇拜，同时也为自己能找到这样的伴侣而自豪。她回想起父皇传位给她时的那次深谈，除了谈论如何为帝，还谈到了她的婚事。父皇明确表示，她可以不成亲，但必须要留下后代。当时的建议是选择一个看着顺眼、又没有家族势力的人，这样未来就不用担心外戚干政的问题。
夏芷安心中暗想，恐怕父皇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找到白羽这样的男人。论家族势力，他可是封疆王；论能力，他更是天下无双，甚至比父皇还要出色得多。如果父皇还在世，说不定会担心白羽觊觎他的皇位。但她的男人，眼光却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皇位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个男人，志在改变整个文明的传承！
白羽轻轻抚摸着夏芷安柔顺的头发，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安宁。此刻，他感到无比美好，不仅因为夏芷安静静地陪在身边，更因为他终于厘清了那些纷繁复杂的问题，胸中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刚才提到的改变文明的传承，这真的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白羽缓缓开口，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几千年来过得实在太苦了。”
说到这里，白羽不禁叹了口气，“想当初，他们是奴隶，整个人都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后来虽然有了些许自由，但却被牢牢地束缚在土地上。有些人或许能拥有一小块土地，但除此之外，他们别无其他谋生之道。说到底，他们的生活与奴隶并无太大差别。”
“如果遇到自然灾害，失去了土地的他们，又该如何生存呢？”白羽继续道，“为了活命，有些人只能卖儿卖女。这些孩子被卖到大户人家，成为小厮、丫鬟，实际上又沦为了他们的财产。这与奴隶又有何异？”
“婚姻制度也是如此不公。”白羽道，“所谓的三妻四妾，只有正妻在家庭中有一点地位，而那些妾室，不过是夫妻二人的财产而已。这一切，都是农业文明落后制度的体现。”
“真的太落后了！”白羽感叹道，“生活在这套制度下的人们，其实从未被真正当作人来看待。”
说到这，话题有些沉重起来。
白羽不想再多谈，免得破坏了气氛，摊手开玩笑道：“不过，也可能大家都习惯了呢，不当奴隶反而不会生活了，也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