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头轻笑了一声,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嚯嚯,你们倒是挺会说话,好话都让你们说尽了。照这么说,咱们还谈什么呀?等芷安那丫头一到,咱们几个老骨头带着全家老小给她磕头不就结了?”
郁老头皱了皱眉,接口道:“哎,我这把老骨头,腿脚可不利索了,下跪这事儿,还真做不来。方老头,你也甭拿这话揶揄人,咱们三家的底细,谁还不清楚呢?商量事儿就得有个底线,咱们得把这底线给捋清楚了。”
“那你说,啥是底线?”方老头追问。
郁老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咱们这些家族的存亡和传承了。就像刚才大家提到的,夏家父女能拿下江山,咱们虽然算不上头号功臣,但也算是出人出力又出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别的不说,咱们总得活下去吧?”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曹老头打破了沉默,他慢悠悠地开了口:“话说回来,咱们也得想想,事情真会严重到那地步吗?咱们三家在江南这块地盘上可是扎了好几百年的根了,总不能说拔就拔了吧?一个火车,真的能撼动咱们这几百年的基业?别忘了,火车替代了漕运,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静默中,只有窗外的微风轻轻吹过,郁老头端起茶杯,沉思片刻,然后轻轻放下,叹了口气。
“这事儿,我琢磨了挺长时间。”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之前也和你们聊过我的一些想法,但当时总觉得哪里想不通。于是,我便找了些在江南和北疆之间做生意的商户聊了聊。说起来,咱们郁家和北疆也有不少生意往来,比如我家老三,就曾代理过北疆的自行车。曹老哥,你家的七丫头为了推销北疆的化妆品,还特意跑了一趟北疆呢。”
曹老头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是啊,月明那丫头跟我提过,她原本是想去北疆见见白羽的,可惜没能如愿。”
郁老头也笑了:“我也和七丫头聊过,还向不少人打听过情况。虽然最后还是没得出个明确的答案,但背后的问题却渐渐浮出水面了。”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最合适的措辞。
而曹老头和方老头则不约而同地倾身向前,神情专注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什么问题?”曹老和方老异口同声地问道。
“问题在于,”郁老头神色严肃,用手重重地敲着桌子,“北疆搞的那些东西,过度了!”
他环顾了一眼在座的各位,继续说道:“自行车、火车,还有那些不需要水力就能驱动的机器,不用蜡烛和灯油也能发光的灯,这些都是好东西,我当然知道。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并不代表我墨守陈规。我也喜欢这些好东西,知道它们能带来巨大的便利。但是,过犹不及呀,诸位。”
“此话怎讲?”方老头问。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郁老头道,“如果这些东西能够迅速推广开来,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以前漕运去京城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而现在只需要两三天就能到达。以后不仅仅是你们家的七丫头和我们家的老三,像我这样的老头子,甚至是我们田庄里的佃户,都能轻松地去京城,甚至能去到更远的北疆!”
听到这里,曹老头和方老头都皱起了眉头。
“这意味着什么?”郁老头继续说道,“这意味着人们不再需要依赖土地来生存。他们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养活一家几口人。我们家地里的佃户可能就不再愿意种地了,他们完全可以去做点小生意,或者去工坊里面打工。你们知道北疆工坊里学徒工的收入是多少吗?他们在工坊里工作三个月的收入,就相当于在地里种地一年的收入!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种地呢?”
“这就是最关键的!”郁老头声音略显沙哑,显然是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他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那滚烫的茶水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吸了口气,他继续说道:“我们这些家族能够世代传承的关键是什么?有人说是诗书传家,有人说是审时度势,还有人说家和万事兴。这些说法都没错,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农民不能离开土地。离开土地,他们就活不下去,所以只能在土地上耕种。”
他顿了顿,继续说:“试想一下,如果你们田庄里的农民都不愿意给你们种地了,他们心里只想着去京城或者北疆的工厂里打工,或者想着来回倒腾做点小生意,那你们这些家族再读诗书、再审时度势、再家和万事兴,又能剩下个屁用!”
这话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瞬间让曹老头和方老头清醒不少。
他们其实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从未像郁老头这般深入剖析。此刻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若是他们田庄的农民都放弃耕种,转而投身工坊,那他们这些家族的传承又该如何维系?
这种情况在他们以前的认知中,简直是不可能的。
土地,自古以来就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没有人能够离开土地而活。土地不仅滋养着万物,更是这些世家大族传承的基石。因为他们掌控了土地,也就掌控了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七丫头曾告诉我,”郁老头说,“白羽在北疆已经废除了农税,而且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
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对面的曹老头和方老头,“不仅如此,白羽是芷安丫头还给予农民补助,无论是灾年还是丰年,农民只要种地,哪怕颗粒无收,也能从王府领取一定的补助。哈哈,两位老伙计,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们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