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什卡把烟摁灭,为确保有足够逻辑思绪来处理接下来的公务,他使用了两支强效提神剂。提神剂是便捷的鼻吸款式,苦辣清凉直冲大脑,两支入鼻,他的声音听上去马上就要提枪去干掉谁。
“说。”
“第一件事。此次从猫眼下来的阁下一共3位,其中2位是去年成年的高等B级阁下。”副官的声音迟疑片刻,调整用词:“因为新流行文化的影响,这2位年轻阁下对您发出邀约访问。”
“嗤。”智脑环麦克风传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副官闭了闭眼睛,毫不意外长官的反应。
他继续汇报:“此邀约申请由合作驻地的负责虫,第四军第9分支团的分支总长递交。”
“四军分支总长称:此申请为成年阁下自由邀约,不归类为法庭总系统匹配,即使您身负法庭黑名单,您也可以赴约这两位阁下的…”
“不见。”智脑环那端言简意赅。
副官无声叹气,又道:“是的。我也是这般回复第9分支总长的访问,但这位长官…比较执着,他要求我接通您的通讯,准确地为您描述那是一位高…”
“不见。下一个问题。”
“……”副官沉默,头都大了,他硬着头皮继续:“卡许总长,请您听完我汇报的第二个问题,再仔细考虑一下怎么处理第一个情况。”
“说。”
“是这样的…”
副官深呼吸,快速利落一口气:“你安排的伊文斯副官!在落地合作基地的第4个小时后!与合作驻地内的第四军分支团某位少将发生严重肢体冲突!伊文斯副官动了真格,他徒手剖毁第四军少将的半张脸,并违反多条种族限制法律,未经许可使用酸刑持续袭击那位四军少将。四军少将回以袭击,折断伊文斯副官的左鳞翅。两虫目前都被看管在合作驻地星球的医疗城中。”
“目前就事发案件所牵扯的法律而言,伊文斯副官触犯的军法更多,如果第四军分支总长往第一军总部汇报,伊文斯副官有可能会面临一些审查。”副官的声音放缓,给足了卡许总长暗示。
副官汇报的信息量在阿努什卡脑子里转了一圈,拆分出前后。
虫族目前有30类种族,其中10种虫种天生自带毒腺,法律专门出台种族限制令:此类自带毒腺而生的虫族在日常社交中,不可泛用自身毒腺坑害同类。
伊文斯·埃蒙的种族是毒天蝽,口腔、鳞翅骨刀的血线里均生有酸性类毒液。
毒天蝽的酸毒被提炼后,在囚星是很紧俏的审讯药物。
阿努什卡反应过来,觉得离谱,甚至对智脑环重复询问:“你是说,伊文斯和四军虫打架的时候,朝四军虫脸上吐口水?违反了种族限制令还没打赢?”
“…是的。”副官对着智脑环干巴巴:“伊文斯副官还被四军的少将撕掉半边翅膀,扣在医疗城。”
“…”智脑环那端沉默,又问:“打架原因是什么。”
副官:“…嗯,伊文斯副官和四军少将交接外交信息,谈及嘉年华历史和历代赴宴阁下们…”
“重点。”
“…伊文斯副官和四军少将就虚拟主播菲特一事发生口角,四军少将维持阁下正统在猫眼,伊文斯副官极端捍卫主播菲特名誉权。”副官说得很艰难。
这狗屁一样的搞笑理由竟然真是第四军和新晋第一军分支新团的外交危机根源!
副官语气悲沧:“是的,这两位出身尊贵的特权种因为一个虚拟主播打出了双团分支团的外交危机。”
“……”
智脑环那端的长官突然不吭声。
副官十分钟没等到长官的回应,他以为卡许总长没听明白两起事件的前后暗示,只好说得更明显一点。
“长官。第四军分支总长对您发出的这个约会邀请,一是猫眼有望主动缓和与您的关系。”
“二来,第四军分支总长也觉得,两军外交危机一事过于离谱,迫切需要一个台阶将此事圆过去。您现在身份比之以往更盛,只要您愿意给四军分支总长一个面子,与一位年轻阁下会面,此事便可…”
“不见。”智脑环那端沉默许久,但一关联阁下见面,秒回拒绝。
“……”
副官沉默,也用了一支醒脑的鼻吸提神剂。
他调整工作心态:“那么,我该怎么回复合作驻地的四军分支总长?伊文斯副官违反条例的时候被监视器录下,此事需有一个官方外交定论才好交代。”
“交代?给什么交代?那个四军少将是5岁的虫崽还是四军分支总长脑子空了?自己队里的特权种打不过一个挂名特权种,被撕了脸皮,竟然还有脸找我要交代?”智脑环那端传出卡许总长的刻薄冷嘲。
副官闭嘴。
长官说得都对,就是不那么圆滑也不遵循社交游戏规则。
“让军媒部门往双方切磋决斗方面活动,拟一个友好交流充当官方定义。”
阿努什卡通过智脑环说:“至于违反种族限制令?去查一下第四军服役的毒类种族,你回复合作驻地的四军分支总长,治好伊文斯·埃蒙,派几个毒类种族去和伊文斯·埃蒙进行友好决斗”
“我支持一切公平公正的决斗申请,他委派的新士兵要是能打得过伊文斯,即使把伊文斯的脸撕下来,我也绝不会多问一句。”
“打不过,打不死,打不赢就闭嘴。外交危机可不是嘴皮子一碰,死两个少将就能形成的。”智脑环传出的声音情绪很足。
轻蔑又冰冷,声形如刀刮得副官头皮发紧。
“今天四军和我的副官发生冲突,我就要冒被法庭再次警告的风险去赴一位阁下的约会给他们脸?”卡许总长十分敏锐抓住这场外交游戏的漏洞。
阿努什卡冷笑一声,“要我舍脸,那就让坐镇总部统率整个大军团的第四军总长发消息给我,一个随时能被晋位战打下来的分支长也配?”
“他们要警告就警告,要审查就审查,我在这,伊文斯·埃蒙就死不了。回绝四军,告诉他们搞清楚主次,是他们求着第一军和漫游者一起合作护送。”阿努什卡为这场荒唐的急报画上句号。
副官为长官的护短感到一阵安心和热血沸腾,他掷地有声地应是!
正要挂通讯去处理外交时,卡许总长突然又来了一句:“发一份伊文斯·埃蒙和四军虫发生肢体冲突的监视录像过来。”
这位负责军务外交的副官顿时更更安心了!
看看!这就是他们护短的长官!做了两手打算!力保的同时还要注意外交方面的措施!不愧是埃蒙总长看好的继承虫!
副官很快把录像发过去给卡许总长。
…
全军舰队从宇宙海关赶往合作驻地。
途中,阿努什卡点开录像观看,录像时间不长,只有3分多钟。
视频里,伊文斯·埃蒙和那位四军少将先是言语冲突。
首先冲动的是伊文斯,他扇了四军少将一巴掌,两虫迅速绞缠斗在一起,血骨纷飞。
两虫的近身搏斗在阿努什卡眼里并不出色。
阿努什卡皱起眉,发现一个奇怪细节:视频里除了伊文斯·埃蒙和那位少将,其他军雌的肩章军级竟都在尉官?一个校级都没有。
校级以下的军雌不可参与高级长官之间的搏斗是军法规定,是为保护军级低的一方乱插手被高级长官失手错杀。
视频里虫数不少,竟无一虫有资格去阻止缠斗打出真火的双方长官,只能临时通知其他地区的长官赶来阻止。
古怪。
但很快,阿努什卡不再注意这个,开始盯着视频里的四军少将看。
视频进度条过到2分整,阿努什卡舌抵上颚,轻弹出一声“啧。”
得找个时间练一下伊文斯,2分钟内,这个四军少将出现16个致命破绽,伊文斯竟然只察觉到1个。
还没用好,只撕了半张脸下来,浪费。
阿努什卡把录像关掉,打开娱乐模式的账号,菲特对话栏有一个未读提示红点。他没有点开,任那粒小红点挂在菲特网名后。
他静观那粒红点,一点也不感到枯燥,仿佛盯着一颗成熟的果实,心中只有沉甸甸地饱足舒适感。
阿努什卡边盯边摘脖上颈环,取下颈环后并没有收起来,低头摆弄几下,将颈环的圈口缩小,扣在自己手腕上。
随后他起身来到存放装备军服的舱库,找出放军制手套的抽屉格子。
阿努什卡把现在戴的半掌黑手套摘下,丢回柜子空格,随手挑出一双中长款过腕骨的皮革手套出来,重新穿戴。
新的手套立刻遮住腕上的颈环,阿努什卡隔着皮革摸了摸细边黑环,颈环在手套里滑动,仍有些松。
他皱眉,再次调小颈环的圈口,小、再小,直至黑环紧紧勒进皮肉,带来无法忽视的束缚感后,阿努什卡才舒缓紧皱的眉头。
“嗡嗡。”智脑环再次震动。
阿努什卡点开,一条语音信息弹出来。
另一位副官汇报:“我军已进入四军辖区,预计一小时后抵达合作驻地。”
“合作驻地的分支总长再次对您发来通讯请求。”
…
1小时后。
“长官。”一位军雌汇报道:“第一军的分支总长阿努什卡·卡许仍然拒绝我军的线上会议申请。”
“这是第5次申请了。”
四军分支总长点点头,“知道了,打住,不要再继续了。”
“好的长官。”军务秘书合上门出去。
四军分支总长从书桌下方的密码箱里取出一个崭新的智脑,拨通智脑里唯一的账号。
账号很快接通,一道冷淡的声音传出:“说。”
“那个卡许去过一次北极星区后就有点反常。”
四军分支总长汇报:“法庭开出三年黑名单之前,他每个月都会上一趟猫眼,但今天我方催动两位阁下亲自下邀约访问,他竟然都拒绝了。”
“我们暂时收集不到他身份变化后对阁下是什么态度。”
智脑环对面沉默片刻,问:“拒绝理由是什么。”
四军分支总长说:“没有理由。他就是拒绝,并且力保那个我们设局构陷的外交副官。”
“你们用了什么理由做局?”智脑环里的声音问。
“……”
“怎么?”
四军分支总长声音变得尴尬:“由头是虚拟主播菲特。那个外交副官似乎是菲特的读者,我军派出的军雌顺势借题发挥。”
智脑环那端立刻沉默了。
四军分支总长马上道:“卡许的队伍几乎没有破绽,他的军事成绩太过耀眼,他的士兵狂热地崇拜他。我们很难抓到由头让卡许吃闷亏。这次构陷他的副官,他也没有按照我们预想的安排来。宁愿让他的副官再陷入危险决斗,也不肯用最简单的礼仪会面解决官面危机。”
四军分支总长沉默几秒,对智脑环说:“长官,如果您想为某位高等A级阁下选定合适的雌君,那个卡许不是好的虫选。他软硬不吃,冷血且残酷。他的士兵崇拜他,漫游者总长信赖他,将自己唯一的独子交付到他的旗下,但他仍能做出让下属伊文斯·埃蒙重陷危险的决定。”
“这个虫的心是尖锐的石头,会碰伤任何一位阁下。”
“感谢你的建议。”智脑环另一端,戈贝利尔说。
随后,他挂断通讯,起身走到阳台。
阳台外的花园又换了一批鲜花,无数白玫瑰盛放于黑夜,人造月光落下,夏日的夜仿佛落了一场怒放的雪。
连绵的花雪里,某一处生着一丛植错品种的红玫瑰。
它立于绵延的纯白花雪里,猩红艳丽,伶仃地令虫感觉可怜,又那么孤傲。
戈贝利尔静静观赏片刻,又拨通一则视频通讯。
等待通讯接通的过程,戈贝利尔在想近期的不顺心事情,而所有不顺心的事情源头,竟都能指向菲特。
他关爱多年的孩子突然学会避开他。
他关注多年的实验样本竟然开始反常。
他折磨过的家族又一次生出苟且偷生外的想法。
就连他视为虫生耻辱的1980案的一部分细节也被含沙射影地娱乐化。
菲特、菲特。戈贝利尔轻念这个名字,脸上绽出怪异的微笑。
聪明的孩子,选的合作势力大部分坚固且难缠。
爱炫耀的孩子,想要对全世界展现肚中的知识,以此获得崇拜与追逐。
贪玩的孩子,挥霍着影响力把世界当成棋盘。
值得收藏,值得一个美丽的玻璃柜。
的确是一个很有能量的虫,戈贝利尔等不及想要亲手将菲特开膛破肚,制成标本。
“滴。”视频接通。
“真是悲报。”戈贝利尔霎时变脸,对视频那端的简宁家主露出一个矜持度量的温柔微笑。
戈贝利尔有一双眼尾上挑,眼头尖长的凤眸,睫毛长,眼皮深,稍微眯一眯眼,轻易令虫胆寒。
故此上猫眼后,戈贝利尔常备无框眼镜,水晶镜片能掩下他的戾气,也映出斯文和优雅。他身披一套象征守礼与克制欲望的灰色礼官服,衣料垂顺崭新,不见褶痕。
种种细节令戈贝利尔所展露出的温柔很昂贵,又略有空洞。
他关切地对简宁家主说:“你的小狗被砍头了,我为此感到难过。”
“嗒。”视频画面里,简宁家主手下的纸面突然晕出一团墨迹。
简宁家主的手没有停顿,沿着失误文字继续写,写完后才将这张公文纸随手丢进桌旁垃圾桶。
“只不过是一个小失误。”简宁家主说,他转动椅子,直面视讯镜头,面上表情仍是不变的冷淡。
“好吧。既然只是小失误,我希望你这次教育弗兰的手段能温和点。”戈贝利尔温柔地说,
“瓦伦丁有一段时间没见弗兰,他十分想念弗兰,9月伊始是他的发育月初期,在此之前,我想邀请弗兰上一趟猫眼。”
简宁家主冷冰冰地盯着戈贝利尔,情绪首次明显起伏,厌烦:“贝林的家主见到我都要颔首低头问好,别在我这里耍你那套廉价恶心的教养把戏。”
戈贝利尔笑得温柔:“你这样说,我可真伤心。”
“别搞笑了。”简宁家主说,“有什么事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