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叹了口气,白川泉将手边盘子里的点心串推到对面——五百円就能吃到PAO饺子、黑猪烧麦、小猪包和韭菜包四种口味,很适合江户川乱步这种尝鲜的游客。
“乱步,崎阳轩的烧麦打包好了,该回去了。”
“好——我吃完了。”
江户川乱步点点头,防寒披风随着他的动作飘动,抬起头看向同样站起身的年轻男人。
这的确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在此之前江户川乱步从未见过他。
然而。
没有看错。
也得到了对方的亲口承认。
不像是受托于父亲名号意图照顾他的警校校长的居高临下,不是那些一整天不知所谓的同学,不是那些莫名其妙就变得恼怒的大人,就像是在爸爸妈妈眼中,江户川乱步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孩子,家人间的沟通交流总是很简单,他知道爸爸妈妈的所有事情,爸爸妈妈也知道他要表达的任何内容。
没有夸张的情绪波动,没有假模假样的惊讶追问,没有搞不明白的人际规则。
和白川泉相处的经历,让江户川乱步几乎有种家人还在身边的恍惚感,与先前直觉般脱口的“哥”仿佛成了某种谶纬的应验。
“先前的问题,我想了想,”白川泉握着一杯珍珠奶茶,走向霓虹灯下指示的高级酒店位置,查询地图,“我能察觉你的困惑,乱步。”
“你的头脑足以看破几乎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所以很难在大家都在半遮半掩、嘴里嚷嚷着谎话的社会里立足,弄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些工作都是在浪费你的才能,乱步。”
霓虹灯下,一身高档风衣外套的年轻男人眼里同样浮起了相似的疑惑神采。
“你难道不知道,在军营里,揭露高级将官身上的黑幕并不是你的工作,在工地上,以你的年纪,只能轮到给人使唤的工作,作为邮递员,确保信件正确送达才是你唯一的工作?”
“你思考太多了。”白川泉语气轻柔,温和得像是在与某样无比珍视之物交谈,“你身上有种天然的正义感,于是会‘讨厌’、会‘看不惯’、会‘拒绝’、会‘恶心’,因为它们不符合你认知中的‘正确’。”
“你不是在向我询问什么才是‘正确’该做的事儿,而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的‘正确’不再正确了。你知道的,对吧?”
“……差不多吧。”江户川乱步眼神忽闪,闷闷地说。
白川泉垂下眼,缓缓开口。
“所以,为什么,你不去让别人来‘遵守’你的正确呢?”
不久之前与白川泉一起度过了一段时间的横滨市名声显赫的侦探任性自我,身上洋溢着“我即是正确”的自信,这是如今年龄尚幼的江户川乱步身上唯一缺少的事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未来,横滨市年轻的名侦探从来不会顾及其他人的想法与看法,直白地点出真相后,从不会有人觉得他的言论不合时宜、碍手碍脚。
“人们往往在过于追求自我的路上丢失了自我。”
江户川乱步明明理解了一切。
与此同时。
他不再理解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作茧自缚。”
白川泉轻叹。
走在身边的少年全身穿着一套深色的学生制服,审美由过去到未来贯彻得彻彻底底,于肩头披上了一件短披风,清俊的面孔还没完全长开,纤长的眼睛此时更多偏向几分钝圆,思考时睫毛不自觉垂落。
白川泉心软了片刻,停下脚步:“乱步,我们打车去吧。”
“中华街这边没有特别合适的酒店。”
“……还要考虑到安稳性和待客风格,我可不想再大半夜被炸弹声吵醒,或者发现自己锁了门的房间着火了。你有什么推荐吗?”
“……”
白川泉抬眼,看见了江户川乱步惊叹的目光。
“黑手党的工作是不是很有趣?我想了想,接下来也可以去试一试!”
“才没有。”白川泉无情地打破了未来名侦探的幻想,“底下小兵干的杂活和你之前做的工作没什么区别哦,甚至压榨劳动力的方法比那些合法会社要多得多。”
“除此之外,上司和干部甚至是组织首领,他们的愚蠢更令人难以忍耐。”
“……切。”江户川乱步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