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但是让我说完吧,魏尔伦,”司汤达摸着自己红棕色的头发,“谦卑地聆听那些让人站着都能睡着的蠢话儿,这样的时光太久了,我也会感到厌烦。”
保罗·魏尔伦甚至不想对此说些什么,于是司汤达就继续说了。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钟塔侍从最近往意大利派来了人手,以阿加莎女爵霸道的作风,这可不像是没有事情即将发生的信号。”
“我猜,果子快要成熟了。”
“果子?”保罗·魏尔伦平静地扯动嘴角,意味深长,语调依旧如同平日柔和,仿佛一名受到极为高雅教养的上流人士,在知情人眼中,却只是这位曾有着行业内“王”的名号的青年冷淡与狂傲一面的象征罢了,“我看会是吞噬血肉的滕蔓吧。”
“总是有些人无法抵抗未知的诱惑,哪怕心知肚明那就是危险本身。”
“也不能这么说,”司汤达反驳,“毕竟彭格列家族——那群黑手党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当年我们晚了一步,让他们无声无息地落地,然后组建起了自己的势力,又得到了意大利那些隐秘派的庇护,要想再伸手做点什么,就很困难了。”
“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了。”
保罗·魏尔伦阳光下淡蓝色的眼睛向头顶瞥去,轻笑一声,充满了讥讽:“是吗?”
不一样?
是指获取了主动权?
还是指,主动将灾祸的大门打开呢?
“你得理解,魏尔伦。”司汤达开口,“在人生这片自私的沙漠里,人各为己,人人都是在为自己做打算。”
“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现下的风景上吧,M·B·A,”保罗·魏尔伦轻笑,不像是嘲笑,但也绝非赞同,法国青年的话语如此平静,“浪花是海上的奇景,可她更像一位舞蹈家,她能使人抛开烦恼,尽情地欣赏。”
不远处,海波闪闪起伏,活像一只只跃跃欲飞的蝴蝶。
自取灭亡的人类行径之下,这份美景很快就会消失不见了。
守株待兔。
保罗·魏尔伦轻盈地伸展肩膀,拥抱着从金光荡漾的海面上吹拂而来的风,身材高挑的男人站起身后,一个微笑从他俊美的面庞上浮现。
仿佛神祇嘲笑着世人无知无觉的愚蠢。
但是——
他有什么理由要阻止这一切呢?
兰波可不在这里。
在那道裂缝的深处,谁才是那只“兔子”?
太高的自信会让人变得愚蠢。
保罗·魏尔伦心想。
这是哪怕弟弟和他自己都受到影响无法抹除的人性。
何况……真真正正的人类会做出的选择。
“咦——”
“等等、那、那是什么——?”
司汤达难得变了调的嗓音令浅金发色的俊美青年侧目。
顺着目光,保罗·魏尔伦几乎也怀疑自己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里!
那是什么样的生物!或者说,那是自然存在的生物吗?!
一条蛇,一条巨蟒,庞大的体型几乎一眼观测不到它的外貌全体,只能看见狰狞扭曲的蛇头和脖颈被层层叠叠的肉瘤褶皱覆盖,脖子扭转,脖子和身躯之间是一个硕大的、同比缩小几乎如同串珠的黑色的圆核套在外部,从黑色的核顺着巨躯往下看,是分开的两条蛇身尾巴,通体扭曲凌乱的不规则花纹。
惊悚!
恐怖!
庞大!
恶心!
……不似活物!
任何近似的词汇都能往纳入眼中的图景上堆叠!
没有任何声音从巨蛇所在画面的裂缝后传来。——哪怕只是这样,也足以让所有人在看见它的第一眼了解到那是怎么样恐怖和压力拉满的存在!
此刻,在透过裂缝的注视下,纹路扭曲的巨蛇尖锐而庞大的尾部末端正拍打着两条蛇尾附近的泥沼草地。
视线移向草地,人们却会发现更可怕的一个事实!
那草地的湿润泥土里,不止是生出了各式各样不知名称的杂草灌丛,更是斜斜支出了一根人类的胳膊和一条穿着球鞋的瘦弱小腿。
就好像……先前几秒内有一个人,被活生生拍打进了草地上,身躯的部分和泥土与植物一起被压成了平面,肆意又不甚在意地翻打锤平!
巨人踩死蚂蚁,难道会特意瞥上一眼?
何况——
这条身躯庞大的蛇,并非与任何能给人类带来好感的形象沾亲带故!
“……”
某一瞬间,周遭嘈杂的声音仿佛从人群中抽离,陷入了恐怖的无言寂静!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一阵凉风迟迟吹过。
“魏尔伦……”司汤达好不容易回过神,身体下意识打了个抖擞,语气发颤。
“魔兽……”一向冷淡傲慢的法国青年此刻的脸色比司汤达更难看。
“难道这也是他的成品?”
“也……?”司汤达问。
保罗·魏尔伦似乎知晓什么。
按照这位昔日的“暗杀王”强大的异能力和平日表现出的性格,都不该有这种态度,法国青年现在更像是,引起了某种心底潜伏的阴影……
保罗·魏尔伦没有理会身边戴着红棕色假发的男人,只是定定地仰头看着那道裂缝,倏然冷笑。
司汤达连忙收回目光,心底惶然。
午后的坏天气多日以来不见好转,疲倦地躺在床上的年轻男人裹着格纹围巾走出门,稚嫩漂亮的面孔回头瞥向房间:书橱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雨划出珍珠般的水线,映在书橱的玻璃上,色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