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乍看只是精神状态反常

语罢,大学教授灰色的眼瞳似乎瞥了身侧钟塔侍从的成员一眼,脸色看不出情绪波动,只不过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掌将西装外的深灰色大衣下摆压平。

“闲谈也是够了。”

“玻璃珠的裂缝,早些解决吧。”

“西西里的客人倒是没问题,易地而处,我们尊贵的女皇同样很乐意接收来自其他地方的来宾。”不等身侧的人开口说些什么,亚瑟·道尔自顾自向前走去。

“可是关不上的门扉实在太不安全了,只是易碎品。……对吧?”

“教授你认为该怎么做,我们自然会协助你,充当你的助手。”亚瑟·道尔身侧的钟塔侍从成员下意识开口,思维似乎还停留在先前的话题上。

“我不明白。教授,歌德阁下虽然是位强大的异能力者,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恶魔相提并论吧!”

“抱歉,这种想法无疑可笑。因为人一旦卑劣起来,恶魔可算不上什么。——事实上,约翰,我听人这样说过。”亚瑟·道尔说。

“真奇怪,我无意冒犯,但是,爵士你居然会将他人的话儿放在心上。”钟塔侍从成员约翰·福尔斯纳闷嘟哝。

亚瑟·道尔不打算解释,只是瞧了瞧这名正式职业上的同行——大学教师——的表情,确认一切没问题,无声地翘起嘴角。

约翰·福尔斯在亚瑟·道尔任教数学教授的大学里担任英语兼法语讲师一职,又作为异能力者由军队加入了钟塔侍从,于各种方面都是最适合接近亚瑟·道尔的人。

亚瑟·道尔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儿。

“一名绅士,可不会不识趣地让人恼怒。”亚瑟·道尔温声开口,并不像是对于任何人说话。

什么是绅士?这不是个难答的问题。

绅士待人要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懂得体谅他人,这样才能让所有人由衷感到如沐春风。

“真正的绅士”,情感上要细腻温柔,最核心一点就是“从不给他人带来痛苦”。

此为……曾受年轻时的女王亲自接见、从孤儿一路成为众人口中的狄更斯阁下、现今躺在伦敦泰晤士河畔的西敏寺下永眠的那位先生的观点。

关于“恶魔”的评价,水野没有张口否认,白川泉就知道自己又说对了,不自觉抿了抿唇,眸子里带了几分思索和考量的意味。

将自己弄进警察局,成为嫌疑人,有很大可能被关进监狱,打包六至二十年套餐,不觉得惶恐不安,反而血脉偾张,心神激昂。

……乍一看,似乎只是名有些精神状态反常的变态。

会因为“被压迫”“受虐”“被陷害”而兴奋不已的水野,其实头脑逻辑很清晰,人也很清醒。——这一点确凿无疑。

很多事情不能随意抓住一点就一概而论,否则无异于行为上的确凿谋杀。将水野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归为神经不正常,就只是一种堕怠的思维。——如果将此放大在国家层面上,那就算是暴政了。

白川泉插在口袋中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硬面,索性取出白日的零钱扔到桌上,用手撑着桌面慢腾腾地眨了下眼。

征服和反征服是硬币的两面。

例如,在白川泉最初模糊的记忆里,身为作家的男人在真实生活中欺压女人,但在他的文学作品里,却很容易把鞭子交给女人,好像显得笔下的男性角色很忠贞弱势,也不管女性愿意不愿意。其实,这也是另一种权力,是男人对女性的利用。在这时候,女性只是客体,只是一种工具罢了。

“所谓‘女人’巧妙的欺压,真的是出自本意吗?”

灯光明亮程度恰到好处,照映着装潢良好的客房,空气中响起黑发年轻人的自语,垂下的眼睫中神色并不清晰。

“当然不是,因为警察局不会无缘无故请人吃鳗鱼饭。”

“所以……”

于是清白又不清白的“受陷害”就发生了。

男性作者往往在文中女性身上看见的黑暗、残暴、罪孽,实际上源自男性的一种期待、一种欲望。

男人愿意被女人虐待,只是男人愿意被虐待,只是自我对权力的放弃,是一种“出让”。

一旦男性不想“出让”了,就可以收回,又成为权力的掌控者,很快又从奴仆变成主人。于是,水野最终又清清白白了,被证明是个真正的无辜人。

显而易见,这个有意思的打比方最首要的一点就在于——

从始至终,水野一直把自己放在占据优势的“男性”地位,而不是受操控的“女性”。

玩弄和被玩弄,操控与被操控,身不由己的被迫害与蓄谋已久的计划,清白无辜之人与可怖惊悚的罪犯,表层事实和里层真相……

明面上分明是处于弱势处境的人,实际上,仅仅是凭借个人的意志,所谓一己之念,随着欲望的潮涨潮消,将事态的发展轻轻松松把玩在鼓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