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是神

“是个人渣。”

说话的男人肤色较深,身体强健但个头偏矮,穿着白大褂,不太愉快地看着手里的履历。

“雷耶斯,有什么新发现吗?”

雷耶斯摇摇头,随手把履历按在桌上,站起身,“没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只是个替罪羊。”

“我不是说死去那个,依靠异能力作威作福的垃圾死了也无所谓,这反而能应证了是拜伦勋爵出手的可能性,手下统领一支军队的男人可不会轻易触动底线,这不利于维护军心稳定。”

“志愿军,说到底就是信念的集合物。”

“这可不是雇佣兵大行其道的年代了。”

对话的女人嗤笑着,眼底流露高傲。

雇佣兵,说到底就是战争的商贩,某种意义上和平息战争的志愿军完全相反。

在中世纪时,不存在主权国家。

欧洲近代早期国家的政治体制——绝对君主制AboteMonarchy决定了雇佣军的风行。

“构成中世纪欧洲的成分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具有同一性的政治单位——即国际性国家体系,其政治版图必然是相互重叠、犬牙交错的,不同的司法诉讼程序在地理上相互缠绕、分层,充斥着种种不同的誓忠、不对称的主权、不规则的飞地。”

正是军事独立的状况,促生了雇佣军的行业。

早些世纪,国家与军队之间是一种经济契约关系。国家只负责给养和军饷,而不对军人负有明确的政治责任。反过来,雇佣兵没有国家的概念,只要有钱,他们为谁而战都行。

这种军队的雇佣军头目被历史学家称为“军事企业家”ilitaryentrepreneurs。战争于他们而言是一笔生意,部队好比一家企业。

当他们率领企业走向战争这个大市场时,会先设法与某国政府(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另一类型的企业)签订作战合同,获取高额利润。一些雇佣军首领的经营能力大得惊人,所能付出的人手军队也是庞大的数量,但不可否认,大大小小的军事企业家们的基本利益诉求是一致的:拉起一支队伍,以此为资本向君主换取金钱或土地。

近几个世纪军事体制的改变压缩了这种类型军队的生存空间——军队基本国家化,国家成为军队的唯一控制者,军人日渐转换成国家的公仆,职业军队出现。

当兵员全部来自本国公民时,公民军队就诞生了。大部分军队是义务兵,而志愿兵也是军队的另一种形式。

为理想而战比为公民义务而战需要更大的勇气和牺牲!

人们口中“拜伦的黑骑兵”就属于这一类。

“公主殿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您所言。”

公主殿下的政治学得非常优秀。

雷耶斯赞同说,“但是,您该回西班牙了,塞万提斯阁下即将启程,作为王室的长女,隐瞒行踪离开自己的国家并不理智。”

“你在教我做事?”

“请原谅,”雷耶斯说,“里斯本不太太平,我打算过后就回巴西了。”

“我想认识拜伦。”西班牙的长公主说,浅色的柔软金发齐肩落在脖间,“我听闻他很久了,他和传闻一如无二吗?”

“……抱歉,我也没有见过。”雷耶斯实话实话。

“不过,不用担心,您可以之后发邀请函给他,同为贵族,他不一定会拒绝您?”

“……”西班牙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揣摩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说:“……他又不是梅里美,那才是真正的法国绅士。”

雷耶斯对此不予评价,只是有条理地整理着履历和文件,将散落的拉丁文、希腊文、葡萄牙语文稿收起来叠好,放入手提包。

普通人——即便君主的下一任继承者——接近这种事儿也未免风险过大,塞万提斯知道他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排斥普通人的特权,把关照这位尊贵身份的公主的工作交给了他。看在塞万提斯阁下也是为葡萄牙的安宁奔波的份上,雷耶斯也得全手全脚将这位公主殿下劝回国。

拜伦在辛特拉弄死个人?在伤亡常有的里世界,这事情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点。

问题在于大庭广众之下的封口难度和起码表面也得做出的调查姿态——比如说,封锁案发现场。

莱加雷拉庄园,有什么特别的吗……雷耶斯想到了那个景点传说。

“说什么,讲故事吗?”

倚靠在游轮的护栏上,毕巧林举着杯子,晃晃悠悠。

“和平的生活、没有战争、真是符合所有人理想的图景。”

“难不成再来一次绿野寻踪?”亚当咬了口无花果肥厚的果肉——虽然不是应季水果,但人类在这方面总是有办法的——在地中海一带有着祭祀“圣果”地位的无花果总不少见,滋味相当津美。

手指头沾上了些许果实黏液,亚当“啊”了一声,随后笑着说:

“就算是我,也不想再来一趟从天堂走到地狱的行程了,就算结果不错,那也令我反胃。”

毕巧林哼笑一声,慢悠悠地措辞:“可不是。您看看那些自以为有什么好结果蜂拥而上的家伙。”

亚当弯起嘴角,眸中有些不渝,话语却被另一人抢先说了。

“说的是。”夸西莫多点点头,年长者不紧不慢地转头看他,“把消息放给拜伦的,不就是你吗?莱蒙托夫。”

毕巧林眯着眼没几分意外。“是我。但是……”他含笑地吐出话语,“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真奇怪,您看,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一座雕像,即使坍塌,仍是神。怎么能说爱的人是你,而不是对你付出的热情呢?”

在同伴面前袒露真面目的俄罗斯男人恶劣地勾唇,轻巧地笑着说。

风度翩翩,散漫而不经心,宛若随性交谈的友好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