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矜欢的目光轻轻地落在红玉身上，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眼眶却泛起了水雾。
红玉见此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拍了两下。
“李婆子常在我耳边唠叨，说这妇人有了身子，所以多思多疑，容易让心绪混乱，导致心中不安。”
“待夫人生产过后，兴许就会好起来。”
她看着陆矜欢圆滚滚的肚子，轻轻地笑，“夫人可为他想好了名儿？”
陆矜欢忙抬手将眼角的泪拭去。
她自然明白这女子有了身子不宜多哭，容易伤眼，她努力压制住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
扬了扬唇，“他是皇家的的孩子，要是起名儿定然是要陛下来的，只是他估计也不记得，还需要我去提醒他才是。”
红玉眉眼弯弯，“正该如此的，陛下在前朝忙，夫人提一两句，便可以了。”
两人这厢讲着孩子的事，忽有人扣了扣门，“夫人可安歇了？”
红玉一听是张公公的声音，便应声忙去将门打开，请他进来。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浸湿了整个院子，像是洗了一遍似的。
张公公将伞放下，抖落了两下身上的雨珠子，红玉下意识朝他后面去看，发现皇帝并没有来，便把门合上了。
春末的下雨，仍裹挟着几分刺人的冷意，一旦近身就冷得浑身发颤。
张公公进去时，怕身上的湿冷沾染到陆矜欢那边去，便也隔了一段距离，行了一礼，方道：“夫人可好些了？”
“宫里递了消息说夫人醒了，陛下便忍不住想要到皇宅来看您，只是那傅大人说有事要同陛下讲，便耽误了。”
“不过陛下说了，待傅大人的事了了，便立刻赶过来陪您。”
皇帝这会儿不来她这里，陆矜欢反倒是送了一口气，她也免得费尽心思去面对他。
但当她听到傅怀瑾的名字，忽然想起了她父亲的事情。
她立刻起身，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李太医找到了？”
张公公摇摇头，让陆矜欢别起身，好生倚着。
便躬身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李太医本就没有跑，何须去找他，傅大人之所以要透露李太医的事情，主要是因着要王家的人露出马脚来。”
“这回出面的人是易真易大人，他武功高强，所以这事儿不会出岔子。”
只是他说完又看了眼红玉。
陆矜欢眼神一动，便直言：“她是自己人，无须避着，公公有什么说来就是。”
张公公垂眸缓缓道：“陛下本就是用离间攻心之计策，去对付这群人，便又他们传召进宫。”
“无奈夫人这里身子不好，昏睡了过去，不然也能再去看上一回。”
陆矜欢抿了抿唇，眼神微暗，满脸抱歉之色，“哎，都怪我身子不好，便是经历了一回，便经不起这刺激，还连累了公公，陛下不知有没有责怪公公？”
本来一开始就是张公公主动向皇帝提起，要带她去金銮殿看审案子的经过。
她因此事在宫里昏厥了过去，整整两三日未曾醒来。
萧奕祈第一个要算账的人，恐怕就是张公公了。
张公公却不在意地摇摇头，“夫人何须这般自责，陛下不过说了奴才的不是罢了，然而这也不是陛下担心夫人，牵挂夫人才会这般动怒。”
“这般想来，奴才被挨说，也是值得的。”
她之前在金銮殿的暗室里，亲自听到了父亲当年被冤枉的真相，无论是先帝、贵妃还是王家，都脱不了干系，他们都是杀害父亲的罪魁祸首。
所以看着王家经历了当年那桩案子，还唯一活着的王老大人时，她何曾不紧张兴奋，心里又情绪万千。
这会儿知晓了这事，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陆矜欢的设想里，她或许会因着此事高兴地大笑，或是痛快的哭上一回，去父亲的坟头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可当下她的心却像是秤砣一般，沉重得紧。
那种达到目的的圆满的激动过后，只剩下对前路的茫然和疑惑。
陆矜欢深深吸了口气，“当初陆家被查抄，我不过才十来岁，还未及笄。”
“父亲曾亲口承诺我说，要在我及笄这一年，送我一份大礼，他却没有等到我及笄的那一天。”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早已过了花信之年，肚子里还有了陛下的孩子，也是这一年得知父亲终于能翻案，洗刷他的冤屈，然而我这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凉。”
张公公也像是被陆矜欢的给触动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无奈叹息道：“这好人总是活不过恶人，好在这恶人终有恶报。”
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看向陆矜欢，“夫人也说了，你的目的达成了，而陆太医已经去了许多年，如今夫人最应该为自己打算。”
“马上您就要生产了，没几个月了，不能让孩子没有身份啊。”
“奴才深知娘娘经历千帆，自然觉着这宅子一方天地便足矣了，可是您有没有为孩子考虑过呢，他从娘胎里出来，面对的天地就只有这么大，这一辈子就荒废了啊。”
陆矜欢大约是明白的，张公公恐怕也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意，如今她确实不想进宫陷入尔虞我诈之中。
所以借由这个孩子来说服她、
她忽然将手轻轻地覆上了已经大了不少的小腹上，脑子里满是纠结。
那会儿她没有考虑好，就由着这个孩子从她肚子里生长，只是为了利用，如今目的达成，她又开始想，当初这样做是不是错的。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认为若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皇帝对她恐怕还是没有这般重要。
她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坎坷，要是差了一步，可能都不会当下这样的情形。
这般想着，陆矜欢平静了心绪，甩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反而去问张公公，“不知张公公认为，妾身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张公公却笑了笑，说出来的话，明显有着推却之意，“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奴才怎可给您胡乱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