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不是说缺花样滑冰的苗子吗?你咋跟别人比谁滑的快呢?”她不解的问道。
常文平坐到灶坑前的小凳子上,一边烤火一边解释道:“高教练说啥好苗子都缺,我适合练啥就去练啥,不一定非要练花样滑冰。”
原来是这样!
成为滨江市滑冰队的正式小运动员也有烦恼,兴奋头过去之后常文平唉声叹气道:“我以为练滑冰不用上学了呢,没想到年后他们还要安排我去学校上学。”
从一开始就是常文平想法太天真,这么小就开始练体育怎么可能不学文化课,运动员也不能是文盲啊!
“三哥,你要在滨江市的学校上学了诶,这事儿说出去村里的小孩儿都得羡慕哭,大人都得嘎嘎羡慕咱爸咱妈。”
常文平又高兴起来:“嘿嘿,我要好好的,给咱爸咱妈争气。”
屋里的常春生和莫兰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们只要常文平好好的就行。
高成把常文平一顿夸,莫兰并没有像别家大人似的谦虚的贬损自己孩子,而是自豪又得意道:“我们家文平自小就活泼性子好,还有韧劲儿能吃苦,但凡是他认准的事儿就算撞的满头包肯定也会往前冲。”
“搞体育可不是一般的吃苦啊。”高成给夫妻俩打预防针:“啥成绩都是练出来的,一样的训练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可能没啥,要坚持几年十几年那可不容易,累是一方面,还有伤,这是没法避免的,你们懂吧?”
莫兰和常春生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藏不住的担忧。
不过
莫兰叹气:“干啥容易啊?种地腰疼背疼胳膊疼,上山扛木头肩膀疼后脖颈子疼咱也不能因为怕这疼那疼的就啥也不干啊。还是那句话,只要文平乐意就行。”
常文平当然乐意。
只是要长时间待在外地,每年只能回来一两趟,每趟只能在家待三五天。
“过年不能回家吗?”吃饭时她问高成。
高成耐心的解释道:“冬天咱们有自己浇的冰场,正是训练最忙最累的时候哪有时间回家。”
“那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莫兰问道。
今天来明天走,非常匆忙。
吃完饭莫兰就开始给常文平收拾东西。
该带的早都带过去了,其实也收拾不出来啥,但莫兰总怕缺这少那,装好的东西拿出来再装里,反反复复好几遍。
出门在外兜里得有钱,莫兰给常文平零花钱他还不要,说自己不会花钱。
真有意思,哪有人不会花钱的啊,莫兰把钱硬塞给他,让他在外边吃好穿暖。
临走前莫兰还给了高成一些钱,让他替常文平保管,有啥花钱的地方就尽管花,孩子在外头平安健康最重要。
一九九三年除夕,常家应到八人,实到七人,常文平缺席。
天还没黑,莫兰就把面板放到炕上准备包饺子。
“外头风大就怕晚上停电,咱先把饺子包上。”莫兰一边搅合饺子馅一边说道。
常文喜他们立马去洗手准备帮忙,她趴在炕头没动弹,抬头仰脖看向莫兰,犹犹豫豫开口:“妈,石头就一个人,我能”
“去吧。”都没等她说完莫兰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
她泥鳅似的呲溜从炕上爬起来,一边下地穿鞋一边嘴甜的跟莫兰撒娇:“妈你真好,我心里想的啥你都知道,你真厉害。我这就去把石头叫过来,让他来包饺子,不能让他白吃。”
然而她乐颠颠跑到石头家时,石头却不在家。
问过左右邻居才知道中午的时候石头就被丁家人叫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丁家叫石头去过年?
武芳芳都没在家,可能性不大。
那还能有啥事儿?
带着大大的疑惑去丁家找人,丁家却只有丁大眼儿的妈在。
人都去哪儿了?
她问人家死活不肯说,那她就撒泼打滚耍无赖在人家闹腾,丁大眼儿的妈实在拿她没招才道:“他们去县里了,芳芳怕是不行了”
“她咋的了?”她追问道。
对方摇头,再不肯多说。
真让莫兰说着了,七点多钟停电,这个大年夜要摸黑过。
熬到晚上十点多大人小孩都熬不住便各自回屋睡下,她躺在炕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和武芳芳没有太多交集,她依然希望武芳芳平安无事。这世道女人不易,希望所有不易的女人都能挣扎出一条活路来。
大年初六,石头终于跟着丁大眼儿的爸从县城回来了,同时带回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消息。
武芳芳的命抢救回来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且因为手术失误,她以后再不能有孩子了。
带环还能把环取出来呢,非要孩子不可总还有希望,她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她蹲在石头身边,看着石头用豆荄点灶坑里的柴禾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石头瓮声瓮气的将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丁家将武芳芳托付给外乡的远亲,想等武芳芳把孩子生下来再接回家。
春节前武芳芳身体不得劲儿,远亲怕出事就送武芳芳去县医院看病,县医院就诊得登记,武芳芳登记的假信息被识破,惊动好些人对她和远亲审问调查,最终事情败露
只要没生那就不能生,甭管多大月份,有多危险。
“那她啥时候回来啊?丁家那头没事吧?”
石头将捆扎好的苞米荄子抖落开,一根根往灶坑里塞。
等灶坑里的火熊熊燃起他才低低回道:“过几天就能回吧,我也不知道。丁家那边没说啥,只让她好好养身子,家里还有岩岩在等她呢。”
说的挺好,可惜等武芳芳回来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丁大眼儿的爸妈将孩子没了的责任都推到武芳芳身上,怪她有病不能忍,怪她没藏好,还怪她命不好连带着把丁家的运势也带差了。
武芳芳并不反驳,身体刚好一点就一边照顾儿子一边下地干活。
一直到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她才见到武芳芳,被武芳芳现在的样子吓一跳。
眼神黯淡面如蜡纸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武芳芳来找石头问他新学期学校还要不要交柴禾,如果交的话她借小推车给石头送过去。
憔悴成这样了还想别人,这哪还像是以前的武芳芳啊。
都说女人当了妈心会变软,根本看不得孩子受苦,武芳芳大抵就是如此。
然而石头没领武芳芳的情,甚至将武芳芳柔软的心剖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