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司月薇回想之前横死鬼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要说性格内敛、不善于表露情绪，肯定不是。
再说，作为想念女儿二十多年的父亲，即便情绪没那么外放，看到了女儿跟她男朋友的合影，也应该有所触动吧？
可是鬼差说得横死鬼表现很平淡。
司月薇越想越不对劲，心里忽然感到不安，小手不由握拳，霍然抬头道：“左夏哥哥，带我去地府一趟吧。”
左夏也发现这里有问题，但他认为没必要司月薇亲自过去：“我去吧，薇薇小姐留在这里。”
司月薇摇头：“左夏哥哥，这件事你可能无法处理。”
左夏愣了愣：“啊？”
司月薇问道：“轮回司的鬼差跟我说泰媪想跟我争第二殿主的位置，左夏哥哥，横死鬼有没有可能是泰媪的陷阱？”
左夏思索起来，泰媪的野心他有所耳闻，小生死簿横空出世，阻碍了泰媪的计划，于是他在轮回司动手脚陷害小生死簿？
可是泰媪胆子有这么大吗？
司月薇以前见过比这更复杂的权力争夺，其实鬼神除了拥有更长的寿命，其他方面跟凡人没什么不同，为了利益，有些鬼神也会变得极度疯狂，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
司月薇水润得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左夏：“左夏哥哥，如果这是泰媪的陷阱，那我必须要亲自前往轮回司，泰媪是鬼神，只有鬼神才能跟她对抗。”
生死簿诞生起，便是鬼神。
左夏在司月薇的身上感受到属于司帝王的威严，这让他产生了面前坐着的不是幼崽而是成熟强大的鬼神，连称呼也不由改变：“……是，殿主。”
司月薇虽然打算前往轮回司看看泰媪给她挖了什么坑，可她对自己现在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处于弱小的阶段，更不用说白天在地府消耗了生死簿全部鬼神之力，真要跟泰媪这样强大的鬼神对上，她讨不到好处。
司月薇拨打地府求助热线。
事实上，生死簿成为地府殿主，就可以借用地府本身的力量，向地府所有鬼神鬼差传达消息或命令。
地府的力量很庞大，借用之后司月薇的灵识迅速扩展，将属于华国的土地全部覆盖，她将轮回司的鬼差筛选出去，轮回司毕竟是泰媪的地盘，鬼差里很有可能有泰媪的心腹。
紧接着，司月薇向其他鬼神鬼差发布消息，让他们在地府隐秘集合，等候她的命令。
其中有几道属于鬼神的灵识发出回应，皆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月薇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事，只说出那个鬼神的称谓：“泰媪。”
鬼神们思绪混乱。
泰媪做了什么，让新上任的司帝王直接动用地府力量把所有鬼神和鬼差召集起来，声势浩大堪比三界之战？
大部分鬼神都没有动作，只有判官带着麾下鬼差，听从命令，前往地府。
跟泰媪关系良好的鬼神，甚至打算暗中联系，让对方早做准备，只不过他们的想法早已被司月薇有预料，已经封锁轮回司，泰媪根本接收不到外界传递的消息。
地狱里的九位鬼王行坐不安，泰媪的计划已经开始，按理说万无一失，只需要静等司帝王背锅，到时候阎王也保不了她。
可司帝王召集地府所有的鬼神鬼差这也是他们没料到的，不免让他们怀疑，泰媪那边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二鬼王压下心中的不安，嗤笑道：“就算发现什么也迟了！泰媪已经把恶鬼送去转世，难不成司帝王还能他从轮回长河里捞出来吗！”
泰媪把原本的横死鬼替换成了恶鬼，送去转世，真正的横死鬼已经在二鬼王的油锅地狱里受过酷刑。
司帝王的失责之罪无法逃脱。
其他八位鬼王点了点头，认可二鬼王的话，缓缓放下心。
其他鬼神对司月薇大张声势的行事作风有所不满，在他们心底更是畏惧这样手段犀利的殿主，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对阎王狠狠告了一状！
他们认定，司帝王行事霸道随性，最看重地府稳定的阎王不会不管。
“司帝王年幼，以免闯下祸患引起地府动荡，请阎君管束。”
讽刺之意十足，司帝王还是个奶娃娃，别让她祸害了地府，当家长还不赶快带回家教育！
但是阎王只给他们一句话：“司帝王是天庭谕令所封第二殿主，与我地位等同，诸位鬼神听令便是。”
诸多鬼神默然，他们终于意识到司帝王是天庭和阎王认可的地府主人，她如何行事，他们根本无权置喙，阎王也只能从旁劝说，但现在来看，阎王的态度分明是支持司帝王。
那他们反对个毛啊！
地府老大和老二都已经达成共识，他们又不是泰媪爹妈，管他死不死！
鬼神们连忙赶去地府集合。
司月薇再次来到地府，直径走进轮回司。
门外地府鬼神和鬼差已经将轮回司包围，只等她的命令。
轮回司的鬼差们还在忙碌，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看到司月薇后面跟着白无常，微微一愣，只是有些意外，却没有感到不对的地方。
有几个鬼差看到司月薇明显有些激动，问好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殿主。”
司月薇仰头对他们笑了一下，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
鬼差们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更热情了。
“殿主要去哪，我可以给殿主带路！”
“殿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什么都能干！”
“殿主，我比他还要能干，我活着的时候是跑步健将，地府里跑得最快的鬼差！”
司月薇眨眼，从上午那个给她带路的鬼差开始，她就发现轮回司的鬼差对她热情得过分。
不过现在不是探明缘由的时候，而且她发现其中一个鬼差比起其他鬼差表现出的热情过于虚假，快把“我是卧底”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司月薇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在卧底鬼差身上，视线迅速掠过，对鬼差们道：“我确实需要你们。”
“需要你们”这四个字让鬼差们热血沸腾，尤其司月薇那双圆圆的眼睛，充满信任注视他们，更是生出为小殿主披荆斩棘的冲动。
大家异口同声道：“请殿主吩咐！”
卧底晚了一步，只能干张嘴，不出声音。
左夏这个时候也发现卧底的问题，深深看了他一眼，卧底跟左夏对视，立刻冒出冷汗。
司月薇点头道：“大家先带我去轮回台。”
这些鬼差对司月薇唯命是从，也不多问，站在司月薇前后两排，拱卫着她，走向轮回台。
很多鬼差看到这支队伍不知出自什么原因，自动加入进来，司月薇身边环绕的鬼差越来越多，队伍浩浩荡荡出现在轮回台，引起轮回台前众鬼好奇张望。
司月薇带着鬼差们走到队伍最前方，排在前面的不是横死鬼，而是原本排在第二位的鬼。
司月薇心里早有准备，问道：“横死鬼去了哪里？”
这是个女鬼，听到司月薇这么一问反而错愕：“鬼差说，您安排他转世了啊，殿主不知道吗？”
司月薇抬起头，凝望了轮回台片刻，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这么吩咐过。”
女鬼懵了，即便她只是普通的鬼，也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
更不用说那些鬼差，他们了解泰媪和司月薇之间的利益之争，想到的东西更多。
“这是阴谋！”有鬼差喊道：“泰媪要陷害殿主！”
这个说法得到除了卧底以外所有鬼差的认同：“没错，这是阴险毒辣的泰媪能做出来的事！”
鬼差和诸鬼满脸担忧看着司月薇。
这么好的殿主，可不被泰媪害了啊。
左夏道：“殿主，泰媪肯定在转世这件事做了什么手脚，现在横死鬼已经进了轮回长河，我们不知道泰媪的目的，很难应对，您要不要求助阎君？”
司月薇捏了捏小拳头，觉得这个力量揍泰媪有点难，不过她还是拒绝：“不用。”
她转过身，忽然指向鬼差中的卧底：“抓住他。”
鬼差们竟然没有半分犹豫，一个个青面獠牙凶悍至极没等那卧底反应过来已经将他按在地上。
卧底试图挣扎，却惊恐发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有只鬼手死死按住，昔日的同事连他的手指头都放不过！
这是什么塑料同事情谊！
“我……”卧底胸口挤压，说话都变得格外艰难：“是……”
压住他手指的那个鬼差道：“你别说你是无辜的，殿主是不会错的！”
众鬼差齐声道：“没错，殿主不会错的！”
卧底血泪挤出来了：“泰……媪……”
按住他头发的那个鬼差冷笑道：“你可真忠心，都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你家主子？你放心，你家主子救不了你。”
卧底满腹委屈无从发泄：“我……是……想……”
压在卧底背部的鬼差用力一压：“想什么想，背叛殿主，不得好死！想想怎么死吧！”
卧底的哭声断断续续：“呜呜……呜呜……”
坐在卧底脑袋上面的鬼差不耐烦吼道：“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的！”
司月薇感觉有些不太对，摆了摆手道：“你们先放开他。”
鬼差们立刻放开卧底，重新站好。
所谓令行禁止就是如此。
司月薇看着压在地面明显扁了的卧底：“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卧底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边哭边点头道：“殿主，我没有想要辩解，也没有指望泰媪救我，我是想说，我是卧底，但我愿意弃暗投明，我检举，泰媪用您的名义将恶鬼替换成横死鬼安排转世！”
周围所有的鬼震惊无比。
这泰媪真是卑鄙龌龊！这卧底要是不当众说出，把脏水泼在司帝王身上，可是洗也洗不清了！
司月薇其实已经隐约猜到泰媪会这么做，但是她有点不太明白：“你不是泰媪的人吗？你这么直接把他的计划告诉我，对他没有一点忠心吗？”
她怀疑地看着卧底，该不会是诈降吧？
卧底大义凛然：“忠心还是有的，但在没有休假面前，不值一提。”
司月薇小脸茫然：“？”
卧底愤然无比：“我原本在阴律司当差，996，工作辛苦，但至少功德给得多，泰媪派鬼差游说我们去轮回司，说他们那里待遇更好，工作轻松，我便去了，谁想到竟是全年无休，没有加班费不说，还会被泰媪克扣功德。”
卧底这句话竟然让所有鬼差纷纷应和：
“我已经有十年没休息了呜呜！”
“当人的时候就给领导当牛做马，当鬼竟然比做人还要辛苦！”
“泰媪他就是想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无止境压榨我们！”
司月薇听得都很生气：“太过分了！”
鬼差们听到小殿主为他们说话，感动流泪：“还好我们等到了您……”
司月薇这回明白了，为什么轮回司的鬼差对她那么热情，他们巴不得让泰媪赶快去死，给轮回司换个新主人。
这是触犯众怒了啊……底层鬼差是弱小，可是也不能无底线欺压，这不，连派过来的卧底都投诚了。
那么现在只差证据，就可以直接搞死泰媪了。
司月薇道：“我要进入轮回长河，带回替换了横死鬼的那个恶鬼。”
左夏愣住了，连忙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就算是非常强大的鬼神在轮回长河里也容易迷失方向！”
闯入轮回长河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凭借一己之力原路返回，要么迷失方向忘记自我成为长河里的孤魂野鬼。
之前那些乖巧听话的鬼差此刻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司月薇。
“左夏哥哥，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司月薇没有多余的时间向左夏解释，身体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轮回台前。
左夏来不及阻止，心惊肉跳看着司月薇的身影跃进轮回笔释放的时空之力。
左夏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小生死簿被他给弄丢了！
左夏眼圈红了起来，死死瞪着轮回笔。
要是小生死簿大人没能出来，他就是拼了命也要进去把她带回来！
周围的鬼差担忧无比问道：“白老大，殿主还能回来吗？”
左夏牙齿挤出一句：“当然能！”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左夏回头看到泰媪带着四名心腹鬼差朝这边走了过来。
距离差不多有三米的地方，泰媪停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左夏。
泰媪身前的鬼差上前一步道：“司帝王擅自安排恶鬼转世，善鬼蒙受冤屈遭受酷刑，泰媪大人听闻后，大为震惊，司帝王善恶不分，以权徇私，不配为地府第二殿主，泰媪大人已将此事禀告天庭。”
鬼差们冷冷看向泰媪。
左夏冷笑道：“泰媪，你的卧底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是你设计诬陷殿主。”
泰媪懒散问道：“是吗？”
卧底连忙道：“不是的！是殿主刑讯逼供，逼我这么说的，是殿主想要诬陷泰媪大人，泰媪大人是无辜的！”
左夏不可置信看向卧底：“你竟然……”
卧底爬到泰媪的脚边：“泰媪大人救命，这些鬼差都是殿主的人，他们刚才想杀我啊。”
左夏怒不可遏道：“你这个墙头草！”
泰媪温柔抚摸卧底的脑袋：“放心，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那些等候轮回的鬼看不过去这对恶心的主仆，一鬼一口朝他们：“呸！”
左夏脸色微变，不好，地府阶级森严，普通的鬼不能对鬼神不敬，否则鬼神可以直接下令处死。
泰媪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你们好大的胆子，辱鬼神者——”
死还没有说出来，一个黑影呈抛物线砸向泰媪。
但是身为鬼神的泰媪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砸到，他伸出手直接抓住了那黑影。
那黑影缓缓抬头跟泰媪的视线对上，两人四目相对，看清对方后，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黑影连忙抓住泰媪的衣服道：“泰媪大人，您不是答应，让我代替横死鬼轮回转世吗？你怎么又把我弄回来！”
泰媪连忙否认：“你胡说，我什么时候……”
他心道不对，抬头看向轮回台，看到站在轮回台上小小的身影。
司月薇只是短暂地打量了一下他，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左夏。
司月薇的反应像是小孩看到了不太感兴趣的玩具，如同当头一棒，让泰媪愤怒而不甘。
可是司月薇从轮回长河里带回恶鬼，地府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留在这里等候阎王的处罚，倒不如趁阎王没反应过来逃跑。
左夏看到司月薇平安归来立刻迎了过去，在轮回台前张开双臂，接住跳下来司月薇。
他蹲下身，检查司月薇全身上下，嘴里还问道：“殿主有没有受伤？”
司月薇摇头，完全不像刚才那个说一不二霸道的司帝王，而是软乎乎的小团子，乖巧可爱：“左夏哥哥，我没事啦。”
其实司月薇以前那个世界毁灭前，她为了在死里逃生，进入轮回长河流浪不知多少岁月，要说对轮回长河熟悉的程度，没人能胜过她。
左夏确定司月薇安然无恙，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忍不住抱怨道：“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
司月薇学着左夏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头道：“左夏哥哥，不怕。”
左夏感受到小生死簿柔软而温暖的手在他的脑袋抚摸，奶声奶气安慰他，什么气都消了。
他站直后，转身看到泰媪丢下他那些忠心的属下，朝着轮回司外跑，愣了愣道：“泰媪不知道外面已经被地府所有鬼神包围了吗？”
怎么还向大门外跑？大门外聚集的鬼神最多！
司月薇眨了眨，左夏哥哥还不知道她提前封锁轮回司，泰媪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她满脸天真与无辜，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可能他不知道吧……”
左夏啧啧道：“泰媪人缘真不行啊，竟然都没人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