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不太高兴?”
克拉克悄悄问戴安娜。说起来,这已经是他们到达这个县城的第五天。当时出于安全考虑,布鲁斯先到某家连锁酒店开了两间房,把不重要的行李丢进房间后,转头领着他们拐进了一家位于深巷的民宿。这里离市中心不远,附近还有一个中学,这一圈大部分是为了学业而长期租住此的学生。
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上手给自己和他们变装——他的这方面的手艺其实不如布莱雷利,但足够应付一下了。他把自己化妆成了随处可见的中国青年,给克拉克找了一套怎么看都像运动服的本地校服,头发一扎,眼镜一戴,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学生。
戴安娜则需要戴着口罩,时不时出去晃两圈,当然,现在还不用,布鲁斯断定跟踪者不会那么快到来,只要留心不被监控拍到原本的样貌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往眼里戳美瞳,原本湛蓝的眼睛覆盖上一层黑色后,那种空灵的深邃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布鲁斯韦恩的蓝眼向来被哥谭媒体钟爱——他们赞扬,就像赞扬天空和大海那样。然后布鲁斯自己的看法嘛,他非常布鲁西地吐槽过,那完全就是PS技术搞出来的效果,现实没那么夸张。
克拉克自己就和文字打交道,虽然,体育频道出身的他最开始尽是在研究某某球星,某某拳王之等类的人物,但他在报社也曾经惊鸿一瞥过——更年轻时候的布鲁斯韦恩那张印在周刊上的那张脸,那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一个女同事正握着那本杂志,穿着高跟鞋,哒哒哒地从主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盛气凌人,好像手握什么胜利的号角一样。
氪星人绝佳的视力让他和画中的布鲁斯韦恩对上了视线,一点也没有日后相见时的冷淡,相反还笑吟吟的,在白炽灯的照耀下,他的眼睛时而深蓝,时而浅蓝,直到海天相融,彻底不分你我,布鲁斯的眼睛便是这样一种蓝色。
他戴上黑色美瞳后,冷冽的气质慢慢沉淀下去,大概是先入为主吧,又或者考虑到蓝色和黑色是相近色系的——他还是觉得,那双眼睛里的浑浊浪涛依旧在经久不息地流动。
原本,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寻一个人并不算容易,特别是中国人口众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都能达到三十万左右的常驻人口,好在有名有姓,哪怕地址给得很模糊,以他们的能力,找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其中有无阴谋,圈套或者陷阱。布鲁斯推测,按盲鸦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似乎需要先找到那位老人,然后再通过他去做下一步任务。听起来像电子游戏里的系列任务,你得一步步去接取任务,获得信息什么的。
他们分头去打探消息或者上街游荡,布鲁斯往人群里一钻,不到傍晚,一般不太能看得到他人,克拉克喜欢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游荡,听学生们抱怨学校和老师,然后回去顺便讲给戴安娜听——他每天都会记得给戴安娜额外带一份甜点,至于布鲁斯,等他回来都能点夜宵了!
即便整个事件都有
条有理,没出什么岔子█[(,除了花费时间稍微有点久(毕竟这是个对他们而言过分陌生的国度)之外,一路上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克拉克还是感觉到,布鲁斯恐怕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漫不经心。
他扮演布莱雷利的时候,可算下了点功夫——他是说,如果他仅仅是布鲁斯,那他是可以不笑的,至少他可以在他们面前冷脸(仅限于心情不好的时候),戴安娜和他都太习惯了。布莱雷利不一样,他习惯笑着漫应所有递到他手边的话柄,或者和朋友打打闹闹,然后不时闯一两个祸又或者给朋友收拾闯出来的祸。
主要是……那孩子整体上可比布鲁斯松弛太多了,要演出这种松弛感总是不容易的,特别是当他要严肃地对待某件事的时候,他同样得保持这样的松弛。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做得还不错。”戴安娜道,她在搅拌她的酸奶碗,“你知道他的儿子是怎么形容的吗?一个在干正事的布鲁斯——不是蝙蝠侠,是布鲁斯,他老爱把自己劈成两半然后在特定时候互不干扰,我还以为这样的换频对他会有点困难。”
结果并没有,布鲁斯适应良好,他放任了那个被他自己斥为假面的布鲁西加入到了这样的危险境地,他得一直保持这个——他得带着冷笑打架,带着温声细语和敌人说话,带着布莱雷利特有的斯文语调,而不是喑哑冷漠,像一个鬼魂在和你讲话。
“其实,我感觉到,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应该……受到这具身体的影响。”克拉克分析道,他注意这个很久了:“不过除了布鲁斯——哦我们也讨论过,其他两个人的性格和我们的差距并不大,所以这种影响不明显。”
最典型的就是在早些时候,夔娥的父母曾经欲言又止地想对他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对夫妻想必是有意识到不对——他当时还提心吊胆了一会儿,只能寄希望于“外出多年所以有所变化”这个借口能够掩盖得住他和本尊的差异。
“你不觉得闺女有点……”夔母小声地说:“好像出去一趟变了一点。”
“嗨,那不挺正常。”夔父摆摆手:“她都多大了,一趟出来稳重很多,不整挺好。”他顿了顿,接着说:“但你要说变吧,是有点,但好像也没多少。”
“也是,”夔母想了想,认同道:“瞅她白天那乐呵劲,那模样是一点没变,还是和你一个傻样。”
听到这里,他差点没绷住。
“噗嗤。”
克拉克转过头,只见布鲁斯还在埋头电脑,就好像刚才那声嘲笑不是他干的一样。
“你笑了吧。”
“没有。”他否认。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绝对笑了!”
布鲁斯干脆开始装聋作哑,像一只不理人的猫。
“布——莱雷利!”
布鲁斯继续装作听不到。笑话,他喊的是布莱雷利,和他布鲁斯有什么关系。再说,克拉克笑起来本来就有点傻——
“所以,”戴安娜把话题拎回一开始那个:“他到底在不高兴些什
么?既然不是他得演着他的……那是为什么?”
蝙蝠侠不高兴的时候还蛮多的,其实如果换做他那一家子来,他们只会说,嗨,他成天都不高兴,不用管那么多!
毕竟相比之下,比起等蝙蝠侠抬出他的说教搅了你的好心情,那还不如让他先自己一个人生会儿不知道哪来的闷气,有什么事等回家后再喊阿福来解决。
他的朋友们显然等不到这样一个万能的管家,于是戴安娜贡献出了自己拌好的酸奶碗,她选择重新做一碗。
克拉克把碗递给了布鲁斯:“给。”
还在沉思的布鲁斯疑惑地看了看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碗,又看了看克拉克,最后还是包容地接了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布鲁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惊诧,他连个勺子都不给我!
最后,戴安娜及时带着勺子救了场。他们三个人一人捧着一个酸奶碗,开始讨论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根据他们追查到的信息,那位老人的名字是杜兴德,表面上看,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老人,无妻无子,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收废品。
这不是个拾荒老人的悲惨故事,至少在这里不是,他拥有退休金,在孑然一身的情况下,那点钱足够他生活。
“不过他曾经的邻居依旧定义他是贫困的。”布鲁斯缓声道:“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房产,不过,因为我查到那个住址是他曾经的一个落脚点,一个出租屋……他究竟有没有房产还另说……”
“居无定所,但还不到流落街头的程度,是吧?”克拉克舀了一大勺混着榛子和碎巧克力的酸奶,“唔,他经常搬家?”
“如果是搬家的话,不算经常。”布鲁斯说,他看上去还没打算吃碗里的东西:“他走南闯北,最长半年不曾出现,最短也十天半个月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可以确定,至少是不在本县活动。如果没有意外,他最终都会回到那个出租屋……”
“有意外的情况呢?”
“……”布鲁斯叹了口气:“他太喜欢拾荒和收集旧物了,经常把家里塞得到处都是垃圾,所以通常会房主警告,消停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再次往家里搬垃圾,以致被赶出家门,这时候,他就会寻找新的房子。”
“听起来,”戴安娜说:“像是个有心理疾病的可怜老人。”
“所以盲鸦的委托不会是希望我们给这位老人治一治心病吧?”克拉克不确定地问:“如果只有这一件事,也不是不能帮忙……”
布鲁斯摇摇头,他颇为讥讽地在心里想到:恐怕不止如此!帮一位拾荒老人清理房间或者清理心灵,是万事屋会接收的活没错——甚至,那三个孩子还经常倒贴钱干这种事,但是,只做这一件事就能换取一个业已灭亡的宇宙种族的信息?天底下没那么多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先接触了看看吧。”布鲁斯耸了耸肩:“他现在住在城东,我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外出拾荒去了,没能碰上。不过,我们可以明天一起去看看,据附近的人说,他才刚搬过来没多久。”
“那就这么办吧。”克拉克说。
只是,直到他们吃完,他也没来得及问布鲁斯在不高兴些什么——显而易见的是,他在跟着吃完这一碗戴安娜跟风油管做的酸奶碗后,带着不明显的嫌弃,出门跑步去了。这时候他的情绪要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戴安娜把碗叠到一起,快步走到沙发前,拿起自己的外套。
“需要我跟着去吗?”克拉克问。
“等会你又饿了怎么办,现在还没天黑,在家呆着吧。”布鲁斯拒绝了他的跟随。
他是不是还在记仇我没给他勺子?克拉克啃了一口做酸奶碗剩下的巧克力,感觉自己隐约发现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