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娘这边说好了、也约好了,李胜利又去胜利诊所看了看顺路徒弟钱程。
如今的钱程也有人带着了,带他的是中医大的一对夫妇,这对夫妇也算在壮年医家之列,男的家传御医,女的也是名家之后,两人各有专精。
男人姓金,姓氏就是麻烦所在,这也是祝师托付给李胜利的差事,这茬对他而言,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但老金这边有人盯着,无论是自训班还是各个村里,都不好直接过去,只能暂时住在诊所这边,一边义诊,一边帮着李胜利带徒弟。
检查过顺路徒弟的功课之后,李胜利这才带着肖家父子,没入风雪之中,回自训班了。
中医这行当,入门不易,成名成家之后的精进也难,但入门之后这段到成名成家,却是有捷径可走的。
那就是有名师提点,就能达成所谓的感而遂通。
正经中医传承或是家传入门,初时的积累过程,都是要倾十数年之功的。
这也是没招的事儿,本门典籍加中医四经,就不是一两年能吃透的,中间再加上辨药、识药,实践坐诊,同时还得学会江湖混饭的手艺,学了十几二十年,还出不了师、没资格坐诊的多了。
中医理论可以简化,但教学跟传承的方式,却不能简化,这就是以人为本的难点了。
西医学不好,即便出了校门去实习的医学生,不知道什么叫低烧,什么叫高烧,但也能靠着医疗设备的辅助,靠着化验单的数据,开出相应的药品。
但中医不成,稍微似是而非一下,就是药不对症了,那时节,脉诊、银针、药柜、诊台,可不会给中医师做提醒,你这个超剂量会吃死人的。
中医的谨慎就在传承之上,教学出了问题,中药也不是西药,每种药品都有剂量的上限,即便是补药,吃死人无过这事,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
人参杀人无过这话也值得商榷,真用人参杀一个,你就知道有过无过了。
李胜利的顺路徒弟钱程,就是卡在节点的倒霉蛋,家传有限,只能学到初步的脉诊跟辨证施治,一路都是有人指点着来的。
真到了需要靠自己努力上进的时候,他就没了章程,精进也就谈不上,这时节,遇上老金夫妇,也算是钱程的运气使然。
老金夫妇稍一指点,钱程本有些断续风险的医路,又变成了一路坦途,日日精进、感而遂通,也就成了写照。
见过了顺路徒弟钱程的长进,李胜利这边更坚定了赤脚医生轮换进修的想法。
别说是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的速成了,即便自训班这边的学员,学个三五年,也不见得能成为合格的村医,至于中医师,那就更是奢望了。
但轮换进修的消耗,对李胜利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粮食,直接就会死死的卡住自训班的脖子。
跟蒲老说的一样,一旦三餐不继,自然而然就会出乱子的。
这茬口还得年后找王前进的干娘给解决,如今人家的关注点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回过家之后,李胜利在义诊点这边接诊了两天半,看着越来越自信的病家们,他却自信不起来。
有些事,跟在街上掀桌子差不多,无非你掀了这一桌,再来下一桌。
伱能掀一次、两次,
三十这天下午,同样是一脸肃然的王前进,开着带篷的道奇中吉普,拉着一样怀孕显怀的大姐韩秀琦来了自训班,接着李胜利两口子,以及李建设、李映红,就去了景阳胡同的二哥李子奇家。
去二哥那边过年,除了因为他那边地角偏之外,再有就是他家院子大,墙上还有一扇后改的可以进车的侧门。
车进院子,等人都下去了,李胜利拉住要下车的王前进,瞥了一眼中吉普后座
带手枪防身不是不成,但带着长枪就说不过去了,而且后改的帆布枪袋里,明显不止一支。
“嗐,三老四……
哎,那七老掀桌子的事,怕是……
老王说了,宁死不降!”
话说不下去,王前进索性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了李胜利一支。
见是白盒,李胜利也就顺手接过了,点上之后,才说道:
“你家老王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今晚回去告诉他,这类话说了也就说了,没说就不要再说了。
有你这个好大儿罩着,别让他没事找事儿。
这不是绺子,不是三老四少一句话,能掀桌子就掀桌子的,五八年已经有一遭了,要吃教训。
要知道谁才是说了算的……
车上的东西,哪拿的送哪去,有你干娘在,你让她看看我姐的大肚子,冲你这干儿之前的劳苦,她也会让一让老王的。
前提就是你家老王别炸刺儿,存地失人的道理,他比我懂。
老王终是外面调上来的,底下的人手不一定听招呼,让老王跟老谢,找条肥点的裤子,两人一起穿。
老谢那边的可是从北边撤回来的本部人马,如臂使指的……”
看着眼前缭绕的烟丝,李胜利这次说的比较多,许多事现在就可以做了,再不做也就没机会做了。
也就是王前进历经风雨长进了,不然这么多话,李胜利也怕他带不明白,现在么,看看车后的帆布袋,就知道二愣子有多楞了。
但这种楞不是毛楞,而是有经验的楞,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还真就是枪把子好使,不服照脸上一下,什么毛病就都没了。
“艹!
可惜了我那两挺轻机枪,那是打弹链的,一气儿五百发,后边有四箱备弹。
要不搁自训班那边吧……”
听清了枪袋里的东西,李胜利直接怼了王前进一把,斥道:
“疯了吧!
什么玩意儿都敢往外弄。
这类玩意儿,五六冲都不能要,穿透杀伤太厉害,一梭子下去,死的可比弹夹里的子弹多。
要弄就弄五四冲,那玩意儿往大衣里一夹,打完了就走,还能多用几次。”
听着小舅子依旧阴险,王前进抬了抬屁股,掀起帆布坐垫,这厮屁股
“也特么不怕硌出痔疮,这玩意儿其实对咱们而言没用。
真要是咱们也得用这个打冲锋的时候,不如跑了算完。
被人堵了,有俩二十响不比这个强?
大五四也够用了……”
说着,李胜利也给王前进展示了一下,紫羔皮大衣里新缝的内兜,里面是固定好的崭新驳壳枪,正经的德国造,还备有五六个弹夹。
如李胜利所说,真要是王前进都需要冲锋陷阵了,也不会让他去的,那时节转身就跑,都怕有些来不及。
“老李,我特么又憋住了,给我施施针败败火,最近舌根烂了,吃啥喝啥都特么疼……”
看了看内里依旧单纯的王二愣子,李胜利摇了摇头,实在人的火气更急、更大,这都烂舌根了,扎针作用不大,得吃药了。
“最近你跟肖虎一定要约束好了人手,过了年,头一批赤脚医生就要下去了。
这次掀桌子,对咱们的自训班也是好事,被骂了之后,你干娘那边也得表示表示。
咱们搭次顺风车好了……”
两人一直聊到弟弟李建设来喊饭,这才食不甘味的吃了一顿年夜饭。
四点多钟吃完了年夜饭,怕也是没谁家这样了,这事除了李家老妈照顾媳妇杜娇阳之外,还要照顾一下王前进跟韩秀琦,毕竟人在城里也有家,也得过年的。
回来的路上,将弟弟妹妹丢在自训班,让他们跟部分不能回家过年的学员,接茬过年关。
李胜利夫妇也在自训班这边下了车,带着等在自训班义诊点的肖家娘俩张英、肖凤,一起踩着应景的过年雪,回马店集的王家老宅。
“老李,海子里……”
有些事,王前进知道的清楚,信息不畅的杜娇阳听到的只是流言了。
“看着吧,估摸出不了十五,冯茜就得来跪求你原谅了,来了你就晾着她。
前段她可是浪的不轻,连之前说好的设计也想改,要不让她来个负荆请罪?
我也看个西洋景?”
听着自家男人又开始不三不四了,捧着肚子走路的杜娇阳,伸出手怼了他一记。
“你就坏吧。
关晴月都找我哭诉了……
唉……”
已经不算单纯的杜娇阳,终是没能把玩笑话说完,想着熟悉的叔叔伯伯的欢欣与担忧,想着李胜利过不了十五的话,她也只能叹息一声了。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踩踩雪,待会儿回家让你再吃一顿,以后怕是年也没得过了。
南边有个不是人养的杂种,说这年也是残留的,不打算过了,这茬还特么多半能成。
这算是最后一个年了,明年,咱还得照常义诊的……”
李胜利似有深意的话,杜娇阳又没能听的明白,她白了男人一眼,咬了咬牙,决定回去问问邹姨。
一路走回马店集,王家老宅的桌上依旧是一桌年夜饭,在山上学习的王芷娘俩也回来了,院里的气氛还是很轻松的。
与城里不同,傍黑的时候,村里就有了零星的鞭炮声,今年马店集的收成不错,社员的手里,因为春采跟秋收,也多了许多活钱,有了钱,给孩子买一点鞭炮也是舍得的。
“胜利,我听骄阳说……”
回家的杜娇阳嘴快,有疑问就直接问了谢家老妈邹锦,一听刚刚要好转的形势,又要急转直下,邹锦这边也是急了,她的女儿谢婵,可是在淋着雨的。
见李胜利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邹锦就知道事情不好,说道:
“你婵姐她……”
邹锦知道,这时候就不能谢婵叫着了,一句你婵姐,李胜利也就不好推脱了。
“不是之前说过,强拉也要拉回来吗?”
李胜利这边不知道杜娇阳的一些小心思,而杜娇阳那边自打跟着邹姨学了本事,也多了城府。
想着谢婵终是被人过了一手的,将来如果能接自己的位置,那将来她再回来,有些事谢婵也不好说什么。
依着这个想法,杜娇阳也就变成了心黑的帮手,不管谢婵丈夫的生死了。
“拉了,怎么没拉?
可那犟头就是不回来,我去了一次,她还踢了我一脚。
胜利,要不你掳她回来,过分一些,邹姨也认了。
她夫家那边,之前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怕是很难过关的。
而且他夫家的家底也完整保留了下来,两样加在一起,是不好脱困的。”
对于亲家那边,邹锦也有准确的判断,即便是李胜利也拉不回来的,现在能顾念上的只有自家姑娘谢婵,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亲家那边不能救,也救不了,更不敢去救,各自飞也是很无奈的选择,之前,虽说不喜谢婵自己找的夫家,但两家门楣还是相当的,可当初谁能想到如今的灾厄呢?
“那怕是要坏,邹姨,咱们连夜去一趟?”
杜娇阳不知道的是,她的老师邹锦也不是肉头,怕出事,自己冒险去过一趟,可拉扯过程之中,女儿谢婵不知怎么就踢了她一下。
结果那犟头女,也不就坡下驴,直接借着无意的一脚,将邹锦怼了回来,见再顶着的戏码就是决裂了,邹锦只能无奈返回。
“去也没用,只能强掳了,现在她多半是在夫家过年,你就别去了,等正常上班,在她单位外面拉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