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那边,跟先夫有些渊源,交情不算深,也不算世交,当年两人应该算是文友吧。
我家能延续至今,老公公跟先夫的名声起了作用,许多事,我也算看的清楚了,小先生的恩惠,对我们一家而言等同再造。
桦儿,慢慢起身出来,让小先生给你把把手,你们俩也出来,让小先生认一下。”
许多事,跟李老太太说的一样,不是以后有的,也不是现在有的,而是一直持续的。
李老太太虽说没报家门,李胜利也大致能猜到一些,无非文化名流之类。
老太太说的大儿子出去了,还不定是去哪了,这也算是个小麻烦,但对李胜利而言问题不大。
经过几轮筛查摸排之后,李老太太一家还能留下,就说明没什么问题,如果真有问题,两人也不会遇上。
李老太太话音落下,先从西屋走出了一个三四十的端庄妇女,王庆平端庄的说辞,倒也不差,只是女人紧皱的眉宇之间忧愁多了一些。
至于后出来的小夫妻,也跟王庆平说的差不多,女的娇俏,男的病弱。
试手之后,李胜利轻轻皱眉,李老太太的小儿子李桦的情况,也算是药石难返了,肺部经肺痨的折磨已经千疮百孔了,肺部的钙化跟纤维化,也是不可逆的过程。
脉象所见:肺不布津、肾阴不足、五心烦热、阳强易举,本就先天不足,又加上房劳过度,这位的命火已经摇曳不定了。
就李桦的情况看,家境好、吃的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或许家里是想留后,也或许是肾阴不足导致的阳强易举。
迁居马店集这段时间,痨病缠身的李桦也没闲着,但终究是先天不足,就这脉象跟操劳程度,这位怕是没多少时日好熬了。
脉诊过后,李胜利没多说什么,收回手坐定,就扫量起了屋里的家具摆设。
李老太太也是个持家有方的,短短几天,不仅厢房里有十几箱珍玩,原来的老家具也搬到了马店集这边,决断力比一些年轻点的可强多了。
屋里除了官帽椅跟八仙桌之外,还有两个官衣柜,看雕就知道是精品好货。
透过开着的东屋门,李胜利也能看到屋里隔着火炕摆置的架子床,当年也必定是造价不菲的。
见李胜利开始环顾左右,李老太太挥挥手,让小儿子跟小儿媳回了东屋,正屋只留下了大儿媳付宜卿。
“小先生,我儿……”
带着担忧,老太太轻声的问道,李胜利刚刚皱眉的一瞬她也看清楚了。
“各种药吃着,或许三五七载,但以后要禁欲,或许心气平顺,还能延寿几年。
若如之前一般,便在这两三年了,若是老太太想留后,我倒是有方子,但只怕这寿限还得再短一大半,有得必有失,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您自己斟酌。
李家嫂子,我见你眉间带忧,若是不想破家,还是要跟老太太明说的。
若如老太太所言,李家嫂子也可以给我一个大致的范围,但村里人么,有文化的不多……”
老太太的小儿子回屋了,李胜利这边也不讳言,如果能节制一下,李桦这边兴许运气好能挨过风雨。
若是如之前一样,三五七年只是约数,能不能活过两年都是未知数。
至于子嗣问题,李胜利还真能办到,李桦这是亏虚过度了,补益虽说用处不大,但提振的药剂还是有的,只是提振之后,元气也要大伤的。
就他这个状况,以药物振奋元气,留下子嗣之后,那可真就是命不久矣了,这路子跟起兴的虎狼药差不多的性质,过劳伤命。
“唉,小先生给我方子吧,总要给李家祖上留个枝叶的。
宜卿,那负心的一去十五载,生死未知,伱还是……”
子嗣传承也是许多老人的心结,知道李胜利所言不虚的李老太太,也含泪做了决断。
与其吊命,不如给家里留个子嗣,之前也让京中的各色名家看过,有人说的还不如李胜利的说辞呢。
至于大儿媳,李老太太也是感同身受,给了她便利,豁达这一点上,也是李胜利看她面善的原因所在。
“妈,我自小是饱读诗书的,也是燕大毕业,既然当初守了,事到如今再放手,还不如一直守下去。”
听着李家人的决断,李胜利轻轻摇头,还是那句话,不管之前如何,如今都是随波逐流之人。
付宜卿想守,还不知有多少个十年呢?
“哦,李家嫂子还读过燕大,不知在古文造诣上如何?
我正纠合各地名家,做医理上的返本归源,所成之书不能以白话为之,要通历代医书典籍的,不知嫂子能不能跟刘教授一起,给我帮一下忙?
若是能用的上,老太太一家的衣食住行,就是我管着了。”
听到付宜卿的心迹,李胜利的眉头一挑,这或许就是他跟李老太太的缘分所在了。
刘教授那边肯定是可用的,但李胜利怕成书的时间太晚,刘教授的寿限跟不上,若是付宜卿能胜任,既能给她一个事业,也算是做了刘教授的替补。
“我说小先生看着面善呢,原来是在做功德千秋之事。
宜卿的学问是没问题的,她自小就受我公公跟先夫的熏陶,刘教授也说过,她的学识做大学的女先生是够格的。
因小儿的病患,宜卿也正经读过几年医书,厢房里还有两厢医书呢……”
听李老太太的意思,付宜卿还是童养媳之类,只是童养媳能上燕大,也是奇事一桩了。
“老太太,我们俩算是有缘分的,我也姓李,李胜利。
既然嫂子的学问没问题,那咱们就说定了,若是返本归源之中,嫂子遇上了有缘人,我这边也会一力促成的。”
话说到这,李老太太一家,李胜利就得接住了,至于付宜卿的将来,那就是她自己的路了,有了事业也算是有了归宿。
枯守,李胜利虽说不看好,但对有些人而言,这种枯守未必不是事业的。
“小先生厚恩,我这老婆子无以为报,厢房里的东西,小先生择日取走就是了。
小先生也不必推脱,我也知道那是祸端,只是家里老公公跟先夫走的时候有过交待,要给东西择主的。
这些东西去了,我们也少了一块心病,这么多年守着这对破烂,也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赠与,李老太太是带着诚意的,但李胜利的兴趣反而不大,与面前精通古文的付宜卿相比,那些玩意儿就不叫玩意儿了。
这类玩意儿,他在洼里的库房里多的是,虽说不一定件件精品。
但奈何量大,以车为单位的各色古玩,怎么也有相当一部分精品的,不差这十箱八箱的。
结了个善缘之后,李胜利也没多逗留,离开李老太太这边,他就直奔刘教授家去了,有些事总要有个分说的。
他拉人入村可以,刘教授再做这个,就有些越俎代庖、反客为主了,而且风险极大。
老刘之前提的李教授人已经没了,这就是凶险所在了。
到了刘教授家住的院子,李胜利敲门进院,看到正在晾书的父子,他摇了摇头,有些事就是不讲书中道理的。
“李先生来了……”
见李胜利进了院子,刘教授抬起头,眉宇之间也带着忧愁之意。
“刘老,越俎代庖,非是客居之道吧?”
查过刘教授的身份,李胜利口中的刘老,这位也确实当得,即便是杜老爹那样的人来了,也得尊称一声刘老的。
这位年纪虽说一大把了,但依旧有书生意气,只是许多事,不是他想的那样。
李胜利的开门见山,也让刘老尴尬了一下,之前让儿子出去送信,显然是惹人不快了。
“李先生,您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刘老的说辞,让李胜利挑了挑嘴角,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了。
“刘老,知道我为什么拉您一把吗?
因为这村里有数百来自各地的名医名家在进行中医医理上的返本归源,返本归源之后的医理,需要有高人整理,所以才有您这一节。
您之前说的李教授已经没了,而且您也把风险带到了我这边。
我这边,挂着的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而是中医大传承。
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推你们出村,对我而言也是举手之劳。
别跟我说什么文化传承,那玩意儿识字就能捡起来,但中医大传承不成。
您做事之前不打招呼,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这里待不住,我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待。
但您却绝了很多人进村的路,之后,马店集这边不会再接受任何人了……”
李胜利说的,就是他来找刘老的原因,王庆平所说的想进村租住之人,算是没机会了。
暗事做成了明事,众目睽睽之下,马店集就是有七千人,站在大势面前,也是挡车的螳螂,找死的货。
除非跟李胜利说的一样,是对中医大传承有用的人,至于其他人,即便刘老散播了消息,马店集这边还是可以拒绝接纳的。
“李先生,何至于此?
你这是断了他们的生路?”
李胜利说了结果,刘老这边也是一脸懊恼,许多事,他也控制不了,本想着邀请几个同好的,谁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刘老,我不能因为他们几家人的生路,搭上数百医家的生路。
这不是讲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时候,现在是取舍的时候。
有些事以后不要做了,做了也注定没有结果的。
我这边召集的是各地的名老中医与京中的医家们,中医界的精华系于我身,与中医大传承无关,冒险的事我也不敢去做的。”
李胜利对刘老说的也是实情,如果仅是吃喝玩乐,他根本就不用冒着风险去投机倒把,更不用为马店集筹划什么买卖。
有那块大金砖在,就够他吃喝玩乐的用了,他所做的投机倒把,或是走的偏门,多半都跟中医大传承有关。
即便是重伤孙强,挤走王跃,也是以此为目的的,李胜利之前跟谢家老妈邹锦说过,在中医大传承这一节上,他是公义大于私心的,也不是什么瞎话。
如果仅是满足个人需求,他跟杜娇阳起出山上别院的藏宝,也就足够了,再晚一点,算上王芷给的王家藏金,他多少收拢点东西,也足够他浪荡一生了。
他这一路的用,一半用在了维护大传承上,一半用在了收拢各色旧物上,收拢的些个老物件,将来也是要变卖之后,投资于大传承的。
这么算来,绝大部分黄金都是用在了中医大传承之上,王家的藏金更是如此,这也算是为王芷娘俩积福了。
而他这一路的用,一根大黄鱼不够,两根也就绰绰有余了。
“如果我以不出力为要挟……”
见刘老还想要挟,李胜利‘嘿嘿’一笑说道:
“那李老太太家的大媳妇就是我的后手了,以后这里南来北往的人不会少,中医大拿或许不会太多。
但精通文言的人不会太少,与刘老相比,一些医家也是诗书传家的,您的要挟于我而言,就有些幼稚了。
您老也是精通文言的大家,书上的丘壑自然读过不少。
您能来马店集,也算是您之前对村里有善念的回报,之前您给我介绍的那些人。
其实我不是不想拉他们一把,可恃才傲物、眼高于顶,我就没兴趣了。
他们跟马店集的社员没两样的,只是马店集的社员们相对选择少一些而已。
真要让我抉择,您这样的大家,也不比马店集的社员尊贵多少。
而那些人,也该让他们走过这一场的,人无高低贵贱之分,不是嘴上说说的,而是要记在心里。
既然不往心里去,那就用血多写几遍,对那些人我真是没什么好感,拉与不拉,凭的是本事,而不是什么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