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我过来是给你说正事的,刚刚接了司里电话,你这边也不能老挂着个临时驻点的行医证。
司里想发给你正式的中医师行医证,伱看行医的范围怎么来定?”
假意擦了一下脸颊,邹锦看也不看李胜利放在桌上的军挎,而是说起了她来杜骄阳这的原因。
老谢那边颇有些顺水推舟的意味,虽说李胜利拿出的现钞令人吃惊,但邹锦这边更担心的是她的将来。
有些话不好明说,本想着在杜家女这边诉诉苦,让她旁敲侧击一下,让李胜利出个主意。
但李胜利刚刚进屋,就堵了她的嘴,想及上午这小年轻跟轧钢厂李怀德的有来有往,邹锦也是暗恼,就因为小年轻的年纪,轻看他了。
“依旧还是驻点,最多加上马店集村,还是按村医来。
弄得过于里胡哨,这样的行医证我也不会接,邹姨,明着给司里说吧。
我如今还是中医学徒,艺业未成,不想掺和部里、司里的烂事儿。
如果谁想拿我打嚓,中医司令也是混过江湖的,我这边也是半个江湖客。
别跟我提什么法规医德,孙强就是前车之鉴,我是半个江湖客不假,但江湖上祸不及家人的说法,在我这也不好使。
我若出手,必会祸及家人的,斩草除根才清清爽爽么……”
涉及到了职业出身,李胜利也不得不仔细认真,现在这年月,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李胜利这一路走来,有太多机会走正规的路,董师的橄榄枝,李怀德的关系,甚至于谢飞、王前进这些人的关系。
但他一路走的都是偏门,不是正路走不通,而是太难走。
远避国外的老杜夫妇,让儿子认干娘的王家,正在准备婚变的谢家,以及岿然不动的丁家,这些仅仅才是开始而已。
李胜利的谋划,只是想让这些想走正途的前辈们,腾挪一下避过最初的王炸,他们以后的行止依旧是磨难重重。
如今谢家这边算是最惨淡的,可这都算不上什么,真正面对风雨的时候,才是他们这些人压力最大的时候。
那时节的抉择,才是真正残酷的。
李胜利不太想面对这些残酷,所以才
但现在的制约也来了,无论是领导还是司里,都不会让他独自逍遥,行医证恐怕也只是初步的制约。
后续他也一样会被人盯上,踩下孙强之后,说不定杜家的姐弟,已经被有些人看在眼里了。
被人盯上李胜利不怕,毕竟以后的事,是超出所有人掌控的,但行医证这事,看似不起眼,却事关生死。
赤脚医生,现在没正式的说法,村医已经处于危险边缘了,再挪一挪,哪怕是区医院的资格证,也会给他带来麻烦。
身为村医,李胜利不怕被盯上,因为他还有下乡青年的护身符,再加上工农的出身,硬实的很。
成了真正的中医师,就是真正跨越了阶层,不同的身份被盯上,结果可是大不相同的。
村医,别人对他无可奈何;中医师,他就要被别人搓扁揉圆了。
这些也是不能说给邹姨的,说了就是麻烦,追问之下,接下来的话就没法圆了。
躲避手段终是模糊的,具体到了职业,那就不在预测跟判断之列了。
“胜利,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的,有的没的别瞎说。
司里的意见也差不多,充分尊重你下乡的意愿,那驻点就以马店集为主吧。
洼里村那边人员太少,有些屈才了。
骄阳,你下去打壶热水吧,胜利忙了大半天了,给他沏杯茶……”
邹锦的答复,让李胜利心里稍安,看来有这个决定,也是中医司令跟领导或是部里博弈过了。
尊重他的意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谢飞老妈在这事儿上说不上话,弄不好尊重意愿这事,还是出自领导对杜老爹的照顾,有些话不能细说的。
见邹姨支走了杜骄阳,李胜利大概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遇上这样的烂事儿,还是令人挠头的。
“胜利,按你说的,我要是走了,老谢另找怎么办?”
果不其然,杜骄阳拎着暖壶出了门,邹锦这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问出了令李胜利有些头疼问题。
还是那句话,上位的这些,也都是人,也都有七情六欲的,公义大过私心就是好样的。
伉俪情深、蜜里调油的家庭,现在也真的不是很多,门当户对,也不会一帆风顺的,更别说三观不合了。
丁老头家的冯大姐,杜老爹家的老丈母娘,还有眼前谢家的老妈,跟家里说的算的,没有真正的步调一致,李胜利也是看在眼里。
孙家的那位也是一样,孙家人性次,问题多半也出在了女主人身上,真正像杜老爹这类人物,身上肯定有缺点,但大面肯定都是向上的,不然也走不到这一步。
老谢要顺水推舟,除了对眼前的邹姨有伤害之外,还真是没什么危害的,也算人之常情。
“这……
邹姨,我是年轻一辈,就不好在这些事上说道了吧?”
主意是李胜利出的,如今预计到了将来要出的问题,他也真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老谢那边也不能一个不成再换一个,真那么做了,就真的有问题了。
“油滑!
你们这些人,真没几个是好人。
说说吧,既然主意是你出的,总该对老谢有忠告的。
别再我破门而出了,他再找个一样的……”
见邹姨还算豁达,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李胜利想了一下,说道:
“还是要沉下去的,之前谢飞带过话的,以此为契机自降一级,下去任正职,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至于选什么人,最好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前车有鉴么,这事也不能急,走了一个再来一个,一份检查也不够……”
听完李胜利说的,邹锦无奈一笑,老谢还真是不如杜家的贤婿看的清楚,敢冲敢打,在这个时候,还真是有些不好使了。
老谢还不是老丁头那样律己近乎苛刻的,只怕以后的路也不好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了李胜利这边的牵扯,邹锦也看到了自己的前路,有了希望,对家里的烂事儿,她也有些厌倦。
将重心放在儿子谢飞身上之后,许多事,也能拨云见日了,自己将来拉扯一下,谢飞的前程也就能再进一步了。
“胜利,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惹上面的不喜,无论是首鼠两端还是明哲保身,都不是太好的评价。”
面对一眼望去几年十几年的谋划,邹锦这边心里也是虚浮的。
如今众星璀璨,可都是生死磨砺出来的,老杜、老谢这样的人物多着呢!
事前看不清,那是有遮掩,事后,大水褪去,许多东西就看的一清二楚了。
“退避不是败逃,战守逃降死,自始至终,能选的只有两个字,或战或死,首鼠两端,注定会没有结局的。”
谈及站队,李胜利能说的就很少了,现在的退避虽说看上去选择很多,但老杜这些人的选择很少,不战则死,这也是必然的抉择。
“我明白了,老谢之前说了一句,看不见硝烟更残酷,看来我才是那个目光短浅的。
你们这些人,真是让人摸不透,真真假假,连最亲近的人都瞒着。
下午我去给你办手续,房子的事最近几天我也会办,小飞那边你多关注一下……”
不等杜骄阳回来,邹锦就离开了筒子楼,回看楼宇林立的大院,每家每户好像都一样在勾心斗角,之前觉着看透的东西,如今又多了无数的迷雾。
“邹姨呢……”
回来之后,没见到谢飞老妈,杜骄阳诧异的问了一句,刚刚两人正聊在兴头上,她还想听听邹姨跟谢叔的一些过往呢。
“司里那边还有事,邹姨这边毕竟是有工作的。
邹姨之前留过学,外语你还是要跟着她学一下的,等我下乡了,你没事儿就让她过来。
等她搬出了大院,你就过去跟她一起住,有邹姨照应,你在城里才不会吃亏。”
谢飞老妈,如果晚生十几年,绝对会是个风云人物,只是可惜,老一辈也一样生不逢时的。
无论是留学还是工作,邹姨这边都差了几步,但她的经验、经历,对杜骄阳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宝藏。
邹姨错过的,杜骄阳这女混子却可以捡个漏,如果能学到她六七分的本事,那女混子也就可以出去成事了。
“唉……
邹姨真要离开谢叔啊,以后可怎么活……”
看着大大咧咧的杜骄阳,这也叫乐天派,或许这种性格也是好的,起码不会愁肠百结。
“有谢婵、谢飞姐弟在,她就有依靠,就可以活的好好的。
你这边也是一样,没孩子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买东西的时候记着,孩子用的东西也得多买一点。
你不是约了人吗?
赶紧去吧,车给我留下,我有用,用车就去租一辆,不愿租,就去找王前进。”
李胜利说的也是实情,子弟们的骄纵,多半源自家里的女主人,风雨之后,更甚。
女混子要出国,李胜利也不拦她,但念想还是要留下的,这不仅是她将来的念想,也是李胜利跟杜家的纽带。
大势之前,别说老杜、老谢、邹姨、李胜利、杜骄阳身不由己了,没出生的孩子也是一样。
真要着眼未来,别说李胜利这一代了,就是下代人的路,老杜这些人也得安排好,等李胜利去安排,就有些晚了。
“我还是找王前进吧,听说最近街上挺乱的……”
杜骄阳的谨慎,李胜利也赞成,去年的初中生、高中生,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在待业了。
大学生跟中专生还好一些,但也未必多好,马店集的马凤霞不就做了村里的卫生员吗?
其实按照正常来办,马凤霞至少是要分配在区医院的,像公社的卫生所,分配的大多都不是医学专科的毕业生,边学边干也是潮流。
看着杜骄阳换了一身列宁装,李胜利也有些牙碜,爱美之心,以后也别想了。
邹姨以后还想一身毛呢,也一样是奢望,谢飞跟王前进弄来的那些个旧军装,才是她们这些爱美之人的时装。
“对了,碰上王前进,让他也弄一些女军装,一道捎信给谢飞。
制式的皮鞋、解放鞋不要旧的,这些都要新的。
乱七八糟的琐碎,也都带上,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分给谢飞、王前进的军挎也带上。
这个就别给你的小姐妹透底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