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那我就有话直说了,陆总打算开新割治科,你来客座主任怎么样?
副主任让老马来做,主治就定小杜杜长林,你不是点名让他去学新割治派吗?”
陆总开新割治科,除了李胜利在邢州的表现之外,上层的压力已经传了过来。
甚至部队里也已经发声,这次参与救灾的部队,以及一些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的单位,都给陆总发了质询。
老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里面有许多关系,跟李胜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茬,对陆总而言也是麻烦,如果李胜利仅是一个骨伤大家,那事情就好办了。
牵扯到了关系,就没有好办的事,中医大、中医司、还有杜家这边,哪一个也不是陆总能支使的。
请他客座,这可是真请,强求,那也是麻烦一堆。
“哦,同步?
你们这是有明白人啊!
立项、教学、临床同步进行,倒是可以大大的缩短,从理论到临床的时间。
但是,中医不是那么简单的,内科八派、地方流派,许多医脉的理论都是相悖的。
新割治科,虽说以外伤为主,但内科才是基础,多半诊断、治疗都是基于内科理论的,这点,伱们怎么处理?
还有一点,用药也是个问题,你用青霉素,那是有科学用量的。
中医的四气五味、性味归经,对你们而言,也是玄奇之说,怎么平衡与西医外科之间的关系,怎么界定用药也是个问题。
用药是用有效成分还是用其性味,中医自有其说辞,很难界定,这个是个大问题,目前,中医内部也没有一个说法的……”
陆总要开新割治科,李胜利也不认为是截胡,虽说这会分去祝师的功劳,但还是那句话,中医大传承,不是某一家医脉的事,需要同仁共同努力。
但陆总要分功,也不能白拉拉的硬分,做事还是要的。
顺手递出了理论与药物两个难题,李胜利也在等着陆总王院长的回复。
“兹事体大,咱们叫上中医大的老祝,中医司的邹处,还有陆总这边的班底,开个碰头会吧?”
跟行家说话就很省力了,如果遇上个不懂行还想着胡来的,李胜利直接就会调头离开。
老王能说出‘兹事体大’四个字,显然是了解过中医的。
跟李胜利说的一样,中医内部的矛盾也不少,有些根本就是针尖对麦芒。
别的不说,伤寒派也就是经方派,就跟柳家所属的温病派有很大的矛盾。
温病源自南方,直接不提风寒一说,北派的伤寒,也有说法,地气暖不意味人体无寒湿之气,这可真是都有道理了。
伤寒不服南地水土,温病能在北方立足,虽说温病一派,在论战之中稍占优势,但以此来否了伤寒派,那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药性,就是已经有了内科中级水平的李胜利,也一样头疼的问题了。
道地药材跟替代药材,他都还没厘清呢,再谈性味归经,又是中医的一道天堑。
医案之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浮小麦’在方剂之中的作用。
弃之则方剂无效,升浮之气一说,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你用了,他就好使;你不用,他就不好使;具体是如何作用的,医书里的解释就是‘升浮之气’。
源自哪里,何为依据,医书里就语焉不详了,你说不科学,他有实例;你说科学,依据又无从查起。
五运六气、四气五味,这样的理论,就真的要求诸于道医了。
可如今的道医也是式微,道医之中有医术高手,能将理论讲明白的高手,可能就没有了,即便有,说出来也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根本听不明白。
如今的医者、医师、医家们,在李胜利看来,也就跟山上村的社员没两样,空守宝山而穷困潦倒。
这里的穷困潦倒,可不是生活上的,差不多的中医师,生活都很好的。
这种穷困潦倒说的是理论上的,这点想要改变,李胜利也有法子,但如今没法施展。
中医著作自清末之后,没有名著,原因何在?
没了科举!
科举,隋时开科、清末封科,中医不依附于科举,但科举学的文言典籍,却也是中医理论的基础。
没有相应的文言造诣,说句不好听的,医书也读不明白的。
再开科举,李胜利没那么大的脑袋,但先整理中医理论的基础,再整理中医理论,也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抛开历代典籍,独谈中医理论,那以西医厘定中医,也算是不错的选择,起码两者的许多地方是合辙的,都是医学么,难免殊途同归。
阴阳、八卦、天干、地支,这些现在说来也是封建迷信,可中医离不了的。
虽说李胜利也不怎么懂这些,但没有这些最初的文化传承,中医理论,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总归要枯竭的。
重拾这些典籍,现在也真不是时候,除了典籍之外,历代著书立说的医家,还有一点与现在不同,那就是不事生产。
想要重拾理论,中医要养活一大帮人的,这就真是一点点的重拾基础理论了,不是十年二十年能做成的事情,也不是千八百人能完成的事情。
真正要让中医崛起,厘清医书上的理论、厘定中草药的药性,也仅是表面功夫。
内功,就是李胜利说的典籍,也一点点从医书反推,用一辈辈人的心血,重拾中医真正的原理。
想到这,李胜利就没有继续往下想,看着眼中带着征询的老王,他摇了摇头,说道:
“这些人不够啊!
你点的这几个人,也就能搭个草台班子。
无非草台班子也是班子,先找人吧,咱们一起再详谈。”
想到刚刚的理论厘清,李胜利也是一阵头大,就像统哥给的割治高级,作为理论绝对够用。
但深究理论基础跟源头,李胜利也说不明白,如果根据现有的理论反推,为整个中医大传承溯源,那可比筛选献方、献药的工作量还要大很多。
“好,我先给你安排会议室。”
怯怯的扫了李胜利一眼,作为陆总的副院长,老王可不该露出这种眼神。
但李胜利的本事,老王大概清楚,能让他一边说话一边走神的问题,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是把陆军总院当做了大头,能不能顶得住,老王也没底,所以心里起了怯意。
他刚刚提的,陆军总院、中医司,再加李胜利这样一个骨伤大家还不够,老王也不知道,再到哪去找一个,能顶在野战医院五天五夜不睡,经手全部伤员的李胜利。
老王给找的会议室,不在北楼也不在南楼,而是处于高干病房平房区的一处小院。
看着耸在院心的五间房,再看了看通透的窗户,老王或是陆总的谨慎,李胜利也看在了眼中。
开新科还是跟中医有关的新科,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上面不会给陆总背书,现在这时候,只能陆总自己维护自己了。
这跟中医大立项开科不同,纯学术的跟实际用于临床的还有不同,部里的阻力,自调整之后,只是不在明面上了,想打着取缔中医名号,哗众取宠的人,依旧不少。
“老李,我是不是该回避?”
看到老王给找的会议室,杜骄阳这位女子弟,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作为子弟,再迟钝,也会比普通人敏感的。
家里的只言片语,就足够他们出去炫耀了。
还有一点,今天陆总王院长的眼神有点不对,有陆总南楼撑着,老王这些人,就不能纯以级别论高下了。
像老王这样的,依旧能活跃在一线的陆总副院长,细究一下身份,多半是某个科目的权威。
场地换到陆总,老王这样的,比家里老杜的含金量都要高。
“用不着,新割治派我说了算,陆总过不了我这关,开不了新割治科。
跟着我还能涨涨见识,别看新割治派在中医大上马很快,但这匹马,也不是一般的马。
真正驰骋起来,这就是一群马,要比中医大的规模大很多,单靠陆总一家也撑不起来。
正好邹姨这边困顿,给她点事业做一下,说不定柳暗明又一村了。”
涉及到中医大传承,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如今,新割治派已经在中医大上马了。
杜老爹虽说走了,但传法书一节,也算是在日报那边打通了关窍。
提振中医的事,也要提前做一些,不然到时候,中医被划归肆旧,那麻烦可就大了。
带着杜骄阳进了会议室,这边也不算是正经的会议室,应该是学习的地方,看位置跟布局,弄不好就是陆总院办,开一些特殊会议,或是学习文件的地方。
军医院,这样的设置也算合理,贯通前后的门窗,加上四四方方的院子,想要偷听,怕是没什么机会。
找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好,李胜利也不说话,拿出烟就在屋里抽了起来。
老马跟一脸菜色的杜长林,很快就过来了,跟老马耳语一声之后,杜长林就走到了李胜利的面前。
“李胜利,我去中医大是你安排的?”
听着杜长林的问询,李胜利点了点头,递出烟盒,被拒之后,又向老马示意了一下。
在他眼里,老马跟杜长林是差不多的,就潜力而言,老杜还在老马之上,毕竟人家还年轻,十年之后,只怕老马就拿不住手术刀了。
老马这边倒是不客气,借机靠近,拿了烟点上,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胜利同志,开新科而已,既然上面发了话,咱们有必要弄的神神秘秘吗?”
陆总的这处院子,是下命令用的,军医院自有一套保密体系,进这处院子开会,院领导的重视可见一斑,而且为新割治科添加了许多神秘色彩。
“叫我小李就成,按你们医院的规矩来,咱们论年岁。
你这个‘而已’说的很轻巧,我现在就不给你解释了,因为已经给老王说了一遍。
待会儿还得再说一遍,而且问题不多,就两个,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而已’,到时候怎么解决问题。”
跟老马也算是熟人了,李胜利也就没客气什么,老王所谓的碰头会,就是困难发布会,刚刚他给老王提的那俩问题。
简单解决一下,三五年的时间应该还不太够,如果能有个千八百人襄助,三五年也差不多。
人不够,就得时间加倍了,中医的许多东西,可以单独拿出来就用。
搅合在一起,就没法用了,就跟伤寒、温病的分歧,伤寒派的根基就外寒入侵,温病派不讲外寒,两者混淆,理论上就处处矛盾,谁敢拿来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