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此来洼里,主要还是想以耄耋之身,强压柳家的爷俩。
可惜,听了弟子的说法,史老这边就没了强压的心思。
李胜利的这种状态,史老年轻的时候经历过,早前的医家说是感而遂通,也有说是半仙悟法的。
真要说清楚,史老也一样说不清楚,但他清楚的知道,医家到了这个阶段,看医书如有神助。
看到的病症如同自己亲身坐诊一样,书里写的与自己的诊断之间有谬误,也是一眼便知。
老辈人说的明天数、辟妄说也不外如是,这个时候的医家,读起医书是过目不忘的。
以李胜利的骨伤手段,加上医宗金鉴,野战医院显露的手段,在史老这边不为过。
李胜利在这个岁数能通一套医书,对于中医无疑是大好的,对于西医就不好说了。
医术到了这种程度,就能以手艺压人了,野战医院的手段,史老自忖做不到,也就不能以年岁强压了。
至于部里跟司里,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部里跟司里的意见一致,他们史家师徒就不会这个时候来了。
司里跟部里都有分歧,李胜利刚刚直言不讳的中医大传承,对史老而言,就份量十足了。
“小董,部里?
那是你们的部里!
我柳家家主,连个正经的行医证都没有,你提的什么部里?
回去想想该给我柳家家主颁一个什么样的行医证吧!
我们爷俩只是江湖游医,跟咱爷们说大局,你们也是瞎了狗眼!”
说到气头上,柳爷的指头往村口一指,差点就一个‘滚’字出口,但想到李胜利说的割治一派,只能生硬的甩了甩衣袖,将‘滚’字咽了回去。
外面,柳爷不丁不八的站着,挡住了柳家师徒,屋里王芷有些歉意的看着李胜利说道:
“李兄,此次我随史老爷子出院,是不是又惹忌讳了?”
王芷心里也很懊恼,两次帮着出力,都帮了倒忙,想及家传的处世之道,她的心里也起了疑虑。
“无妨!
都是随波逐流之人,无奈而已。
紫苏是吧?
这就是伱娘小的时候攻读医书的地方,只是时移世易,老的物件都不在了,空余一座宅子。
当年你娘读书的时候,这里更好一些。
喜欢这里吗?”
虽说有求于史家,但李胜利还是将史老晾在了外面,这个时候,跟史家不能太亲近了。
部里、司里要是知道史家说话好使,他以后就要处处受制了。
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都要经历风雨,只是西医好学,中医难成。
同样被弄得七零八落,西医捡起来很容易,中医么,三十年间,尽玩人才凋落了,等到想要捡起来的时候,却不知该怎么捡了?
听到女儿被问及是否喜欢当年的别院,王芷这边不由的有些战栗,当年要不是马店集的老支书,只怕……
“李兄,我们还是找个土胚房住着吧……”
当年的王芷虽小,但也是明是非、知善恶的,想及当年的景象,家里的这处别院她是不敢住的。
“无妨,我在,你们娘俩住在哪都成。
以后应该不会有坎坷的,安心于王家传承就好。
过几天,我在马店集、洼里、山上村,都给你指一处房产,咱们藏点钱物,万一有不测,你们娘俩也好有个生计。”
李胜利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揭过去的,对于王芷娘俩,他这边跟洼里老支书王胜庭的态度差不多。
娘俩的现状算是王家当年的果报,报应在了这娘俩身上,照顾一把也就是了,再多,王芷也只能想想而已。
“李兄,我们是不是回避一下?”
听了李胜利的话,内心稍安的王芷,知道她们娘俩没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话题。
虽说这里是王家的别院,但早就已经不属于王家了,纠结于产业的归属,在现在就是找死的行为。
“听听吧,老话说当仁不让,维护中医的大传承,你也要出一份力的,总要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跟王芷娘俩聊了几句,李胜利这才出了书房,看着已经老神在在的史老,知道事情差不多就解决了。
“史老,屋里详谈……”
见李胜利不退不让的站在门口迎客,董师这边无奈一叹,老师支持,部里的任务算是完不成了。
他虽说也不想做部里的说客,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话,也是到哪都好使的。
不管是部里的还是司里的命令,他这边都无法抗拒。
“深藏不露所图必大。
胜利,此番前来做说客,也是不得不为。
中医虽说有大传承,但还是要顾全大局的。
弄的四方皆敌,将来不免举步维艰。
我老了,能出的气力不多,以后的路坦荡与否,还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
进屋落座之后,史老也不避讳说客的身份,跟董师一样,史老身在这个圈子里面,也有很多的束缚。
随心所欲不逾矩,那只是书上说的东西,即便做过领导的保健医,即便是硕果仅存的大医家,面对部里的人,史老一样需要低头的。
“史老,我的路好走,但大传承的路难行呐!
我也不是孤家寡人,部里的人惹不起我。
但中医就不同了,史老知道为什么咱们的大传承备受攻讦吗?”
李胜利的话也不算吹牛,他有个媳妇叫做杜骄阳,也就有了一个姓杜的老丈杆子。
玩以势压人,在李胜利这边还真不怎么好使,这就是他要靠向谢公子这类子弟的目的,公事公办也得分人的。
起码,在很多时候,有人想要掐着腰,对他颐指气使,还要考虑一下能不能扛住杜家的怒火。
没跟史老细说自己的老泰山,李胜利目的明确的说起了中医。
中医,合理且科学,合人体之理,通生命科学。
就说西药消炎药的毒副作用,西药的肾毒性,临床上最普遍的表现就是听力障碍。
中医理论之中,说肾主骨、肾开窍于耳、肾开窍于二阴。
辅以科学的说法就是,肾脏跟听神经,是同一细胞胚层发育而来的,一元双支的说法,还得等个三四十年才有。
肾开窍于二阴之说,源自素问,素问虽说出处不一,可无论是三千年、两千年或是一千年,一元双支这样的说法,也是很早就有了。
如果说中医中的某些理论不科学,李胜利也认,直接说中医不科学,那科学一说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科学与否,只是有些人攻讦中医的手段而已,所谓道统之争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法而已,以后李胜利一样会用。
真正让中医备受攻讦的却是另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史老跟董师、祝师都需要知道。
“无非是理念不合而已……”
对此,在医界纵横四十余年的史老,也拿不出确切的说法。
落后或是不科学,这些无非是攻讦手段,落到最终无非理念不合。
“史老,理念不合只是其一,真正主要的却是中医不符合资本发展的需要。
西药的磺胺、阿司匹林、青霉素可都是养活着一帮药企的。
中药需要因人而异,西药难道不需要吗?
史老,一样需要的,只是被所谓医学家的广谱言论给遮盖了而已。
中医之秘、秘在剂量,西药也是一样的,人体轻重大小不同,症状不同,用片剂,西医的谬误,无非在用超量用药遮掩而已。
祝师,磺胺为什么不如之前好用了?
耐药性,既是西药的坏处,也是西药的好处,如今头孢类的抗生素,又不知要吃肥多少药企了。
以后这类药剂还会更多的,人对抗生素类药物的耐药性,也会越来越厉害。
人能耐药,细菌也一样,用西药培植出的耐药菌,会让中医无所适从的。
中西医联合用药的关窍也就在这里了,撇去这些耐药菌,三千年的中医药,不能管的病症,也委实不多。”
李胜利从理念说到利益,再从利益说到西药消炎药,再到药企跟耐药菌,最终以联合用药结束。
刚刚坐定的祝师,直接就站了起来,这样的一个怪圈,李胜利展示出来,受触动最大的就是中西兼修的祝师了。
“李师叔,这话不能乱说,西医抵制中医还是理念不同,跟资本是不说话的。”
怪圈怪异而明朗,但李胜利开头的一句中医不符合资本的要求,却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说的。
一旦说了,对西医而言就是摧枯拉朽的毒招,如果因此有了活动,西医存在基础就会荡然无存。
“祝师,咱们这是三家医脉关起门来说话,没那么多讲究的。
西医,有了一个配方专利,就能促成一盘价值几百上千万甚至于几十亿的大买卖。
中医药也成,但中药是长在地里的,想要霸盘中药,是不是要往回退个一二十年?
退不退的不说,什么时候,中药也不会任人把持的。
中医药的存在,不仅是对药企的发展不利,从医院到耗材到手术器械、医疗设备,中医师又能用到多少呢?
经过十余年的摸索,西医可以大批量的培养,中医可以吗?
我在邢州野战医院就是小小的展露了一下中医伤科的技艺,为啥惹得部里让你们来做说客?
中医,发展了三千年,很适合这片土地,只要一个县城有几个我这样的中医师,要什么西医院?
以医院为生的企业有多少,咱们这边还不是太明显,国外就不同了。
祝师,您是有过留学经历的,这样的见识不会没有吧?”
李胜利扒了西医的皮,别说是在座的几位了,就是从来没进过医界的王芷都听明白了原委。
取缔中医,不是理念不合的原因,而是挡了别人的财路,所以从几十年前开始就饱受诟病。
“胜利,如此说法还是要经过论证的。
嗐……
小董、小祝,胜利的说法把我说服了,你们怎么说?”
话虽说的明白,但还是不能让人接受的,理念纷争变成了利益纷争,看似问题简单了,但实则却是更复杂了。
如今这个时候,这样的论调出来,西医怕是难逃劫难了。
“李师叔,这话不会出现在日报上吧?”
史家的三个人里,祝师对于西医的善念最多,如今李胜利挑明了一些暗地里的龌龊勾当,虽说基本属实,但还是那句话,现在说出来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