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多少有些保守的马店集老支书,李胜利也不好告诉他,这是最近几年能过的唯二春节了。
今年一个,明年春节之后,十多年之内就没有春节一说了,后年的吉祥话就要改成三十不停战,初一坚持干了。
到了那个时候,贩羊的买卖也将受到影响,因为知青到了草原,牧户们也很快就不存在了。
不过这其中倒是有点机遇,但王胜庭说的不错,他们的脖子没有那么硬,太多的羊只,也只能望而兴叹。
见老支书因为自己到来,有些憔悴的脸色,李胜利觉着,马店集的支书大位还是父传子比较稳妥。
针对王庆平,他已经有了钳制的招数,无非是让他去口外,喝点酒,冤枉他一下而已。
抓住了他的猪尾巴,再加上老支书在村里的人望,以及二十个正副队长的协助,让王庆平接茬上来,也不会影响马店集的前路。
还是那句话,王庆平能把马店集的公粮提上来,还能收上来交上去,也算是有本事的人了,只是之前的路走的有点急功近利而已。
“老支书,家里的王庆平是不是腿好了,接茬让他当支书啊?”
李胜利这话一说,王胜庭憔悴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之前他下去、儿子王庆平上来,本就是因为身体不太好,如今儿子在村里惹了大祸,在马店集村里已经立不住了。
再上来,只怕社员们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眼见儿子被社员们打死,也是王胜庭不想看到的。
“胜利,提那个畜生干什么?
再弄他上来,你是嫌他捅的篓子不够大吗?
因为公粮的事,全村人都憋着气呢。
再弄出他来,只怕王家人也饶不了他!”
篡了儿子的支书大位,王胜庭明显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昨晚听墙根的事,如果是他当支书的时候,确定不会发生,因为村里人不敢。
现在,村里人有些明显的不服管了,这也是王胜庭不得不强驽着出头的原因。
如果马店集的人心,因为儿子的原因散了,那他们王家就是村里的罪人,在公社跟区里、城里也是一样。
到了那个时候,进城厮混的马店集人,恐怕得上千吧?
这些都是乱子,即便再选出新的村支书,没有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村子里的人心都很难收摄起来。
“不怕,用人用其长,家里的庆平大哥在提公粮上,还是擅长的。
我打算让他上来,再提一提马店集的公粮,毕竟现在是保供给的时候,觉悟咱们还是要的。”
听李胜利要让儿子上来,再提马店集的公粮,老支书王胜庭憔悴难看的脸上,又多了羞恼。
但李胜利这个小年轻不简单,压住了心里的火气,王胜庭有些闷闷的问道:
“胜利,咱们眼前这道关还没过去,还要提公粮,你这边是个什么章程?”
王胜庭的眼光就是再长远,对于提公粮也是不支持的。
即便多打了粮食,剩下的粮食富富有余,别说是公粮了,就是公购粮,马店集也不会再认领一粒。
提公粮的时候,一个个都围了上来,等马店集的社员饿了肚子,他去下跪都没人搭理。
回来之后,王胜庭心里也就有了自己的章程,以后多打了粮食,除了公粮之外,一粒也不给粮所。
猪不让多养,那就拿着粮食去酒厂换酒,起码酒喝了,心里还热乎不是?
“老支书,村里人心不齐了,这样的队伍不好带啊!
贩羊的买卖,村口的大食堂已经有了眉目,卖估衣也能再做一段时间,有这三盘买卖,吃饭是没问题的。
但利益熏心,先是吃不上饭,再是有了大买卖,村里的人心,只怕会就此散架。
农民么,如今这几年还是要专注产量的,各种物资统购统销、工业品不许随意买卖。
咱们这几盘买卖,只是用来维持生计的,却拴不住人心。
想要拴住人心,还是用咱们村里厚实的土地,公粮不涨,公购粮的数目也是可以涨的。
村里人心不齐,就让村外的公社、粮所压过来,让社员们为了口粮不得不齐心。
外面压着、里面聚着,等王庆平的腿好了,知道了教训,还得让社员们难受难受的。
外压内聚之下,马店集的人心也就拧成一股绳了。”
听李胜利详细的说完,王胜庭的脸色就很精彩了,这茬口要的。
现在的农民,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但就怕饿肚子,更怕一家人一起饿肚子。
只要不饿,他们就敢跟着你移山填海,只要基础条件达到,李胜利说的马店集上下拧成一股绳,也很简单。
按照李胜利的说法,再提一下公粮,马店集的社员们,就又要在饿与不饿之间徘徊了。
是努力干活保证不饿,还是磨洋工一家人跟着吃不饱饭,这样的抉择很简单。
有了这个作为参照,王胜庭这边的想法也就多了,村里的账头就得改一改了。
不改,李胜利的份子不好解释,挣的钱太多,决算的账目一出,社员们又该摆烂了。
至于改账目就很简单了,羊只的价格最好操作,社员们可不知道
后续来的羊只,只要把价格调成合理的市场价,李胜利的分成,村里的盈余,在决算的时候也就看不出来了。
至于口外的价格,王胜庭派出去的可都是靠实的人,只要李胜利跟杨秀山这边不漏底,马店集这边一点问题也没有。
现在村里刚提上来的会计,就是原来的副队长,是自己人。
里外两套账,这法子就能解决一大半的问题,再按李胜利所说,把自己儿子扶起来,给社员们不断加担子,有肚子牵着,马店集上下一心也就很简单了。
儿子的前程有了,村子的将来有了,再看面前胆大心狠的半大小子,王胜庭不由的庆幸,当时说贩羊买卖的时候,他做了正确的选择。
以他的岁数跟体格,往多说也就支撑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他儿子一家,必定在村里塌架子。
有李胜利扶持,不管如何,王家以后两代的村支书还是有保障的,别管儿媳妇再生一个是男是女。
只要李胜利还在马店集,他王胜庭的孙女,一样可以做村支书的。
“胜利,还是我老汉眼拙了,要不贩羊的买卖就按你说的来,咱们大干?”
想到李胜利的长远,王胜庭再看他刚刚说的贩羊,心里也多了许多的野望。
“老支书,这茬先不急,您说的不错,咱们的脖梗子还没那么硬。
马店集太大,头绪太多,年前咱们先试一下吧。
商贸局那边,让驻村干部们抓紧,马凤霞的眼界不成,让她跟着驻村干部一起跑一跑。
酒厂的买卖,也让她参与一下,村里有靠实的小伙子,也可以跟着,我看吉祥就不错。
王庆平那边,给他改改方子,去药店买上三斤土鳖,焙熟、磨粉、黄酒冲服。
年后让他去一趟口外,先把他的歪心思给压瓷实喽……”
被王胜庭拒绝之后,李胜利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或许老支书的沉稳才是对的,马店集的事情太多、太杂,这些事还是需要马店集的自己人来处理。
马凤霞的眼光、眼界、脾性都差了一些,但谁让她叫马凤霞,而洼里有一个马凤兰呢?
老支书的憔悴,让李胜利看到了未来的漏洞,万一老支书不在了,王庆平再蹦出来,那事情就不美了。
借着老支书如今还有精力,压服马店集的社员,为将来打算一下,比挣钱更关键。
“胜利,粮食的事儿,我看还得斟酌一下,与其弄公购粮,不如拉去酒厂换酒了……”
对于提公粮的事,老支书王胜庭这边还有心结,在粮所与酒厂之间,老支书选择了危难之时给了他援手的酒厂。
村里一万斤的酒糟饼,当时他可是厚着脸皮从昌平酒厂磨来的,人家当时给了面子,在粮食上,马店集给以回报,比给粮所公购粮让人顺心。
“老支书,私心没有不成,公心没有也不成的!
保供应是任务,你少几万斤,他少几万斤,大盘子就转不动了。
供应紧张,统购统销的力度必然加大,打击投机倒把的力度也一样会加大的。
咱们贩羊的营生毕竟见不得光,适当的补益还是要的。
再有,咱们拢的是马店集的人心,做的太过阴私,拿不上台面的。
这茬可以不走公粮,毕竟公粮提了没法降,但公购粮或是其他名目的购粮,也是咱们做事的底线。
名声这东西,虽说不怎么实落,但没有也是不成的。”
跟洼里山上没人关注不同,马店集再说也是千余户的大村,是公社跟区里的表率。
老支书王胜庭心里有气,马店集的社员心里也有气,但大环境如此,李胜利这边还是抓住了关键点。
公粮跟义务工,是马店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公粮不出彩,就要在义务工上出彩。
以利益为出发点,在有些事情上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生产队的一些细项,李胜利的理解深度有限,太深层次的东西也说不太好,只能从大面上给老支书解释一下了。
“道理是不错,这事儿我来操持吧。
公社的几个老驻村干部,还是知道咱们不易的。
胜利,咱们再换换驻村的干部?”
有了李胜利的劝说,王胜庭仔细想了一下,道理是摆在明面的。
一个马店集的重量,比十个洼里跟山上加在一起还重,因为马店集是平地。
土地经过上面的划拨,留下的全是经年耕种的熟地,水源、肥力都不缺,即便是少用人工、粪肥的耧播,小麦的产出也在四五百斤上下。
这样的地况,已经算是最好的耕地了,两千多亩最好的耕地,年产一百万斤左右的粮食。
马店集在公粮上拉胯,整个公社都会举步维艰,这也是公社跟粮所,不顾马店集社员的反响,硬往上提公粮的原因。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从公社跟粮所的角度出发,这事做的很正确。
马店集人多、地多的时候,粮食总产量在一百五十万斤上下。
如果羊杀的多了,村里沤足粪肥,王胜庭甚至可以用两千多亩地,干到一百二十万斤左右的产量。
如果能全部用苫种的方法,一百五十万斤,风调雨顺的时候,应该也可以试试。
“嗯,这事办的老成,看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