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支书一路聊着,一边干预马店集的日常事务,跟在洼里不一样。
老支书王胜庭老了,马店集的位置也不一样,李胜利的做法也就显眼了许多。
马店集村的大食堂,离着已经拆毁的城门最多一两公里,城里的建筑依稀可见。
周围一两里地之内,也是楼房林立,说是城里也不为过。
冬天不适合动土,马店集的大食堂,就是玉米秸跟高粱秸,绑在原木桩上,围成的一个草围子。
玉米秸跟高粱秸都是光秃秃的,上面的叶子,多半做了大牲口的饲料。
这些秸秆被留下,不是做席子,就是做草帘用的,两季的秸秆,现在可不是做烧火草用的。
要不做大牲口的饲料,要不做沤肥的原料,村里社员家烧的,只有一部分是村里分的,大部分还是要自己四处划拉。
回字型的门廊可以挡风,围起的场地做了简单的平整,里面又搭了一个个小的草棚,用来挡雪。
桌子也简单,有的是城砖架着门板,有的是城砖架着石板。
虽说是半下午,但十几张桌上还是有客人的,至于板凳,更简单,桌旁的城砖就是板凳,嫌高矮不合适,自己随意增减。
看了看十几桌客人,大都一色的装扮,跟李胜利差不多的短打扮。
“胜利,这就跟早前路边的大车店一样,后面专门开了场地,存放大牲口跟马车。
这些人多半都是车把式。”
见李胜利站在草围子门口处不动了,王胜庭也就做了简单的介绍。
“营生做的不错,还知道把停车的地方放在后面。
等开春把路夯实一下,重载的汽车也得能停的进去。
这茬,还是要跟公社还有区里打报告的,别自个儿就把事情办了,大事还是要公事公办的。
走咱们去灶上看看。”
进了草围子,李胜利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羊膻味,也就没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前点菜,闻闻味道,李胜利就觉着马店集大食堂的起手式不怎么高。
两个公社的驻村干部,正坐在秸秆围起的柜台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大冬天的在草棚里里上班,挨冻也是肯定的。
老支书因为公粮的事,对驻村干部没什么好感,虽说人已经换了,但事也出了。
以后驻村的干部在村里做事,想得到这位老支书的支持也不容易,至于社员们,上了一次恶当之后,能让公社派驻村干部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老支书真要发狠,这俩能在马店集待上半月,就算他们硬气。
没搭理两个点头示意的驻村干部,老支书王胜庭带着李胜利就到了后厨。
“艹,这特么就有些凑活事儿了,白煮啊?”
杂碎,尤其是羊杂,白煮的味道,一般人受不了,现在没那么多科技狠活,大股的脏器味,随着锅里翻滚的褐色浮沫,传到了李胜利的鼻端。
“老支书,这几块料,以前是干啥的?”
擦了擦鼻头,看着已经带了锅巴的铁锅沿儿,这活计就有些糊弄事儿了。
“村宴的厨子,这是他家里的孩子还有几个徒弟。
虽说手艺一般,但煎炒烹炸还是会的。”
扫了一眼热汤翻滚的大锅,老支书没发现什么不妥,炖羊杂,不就这个路子吗?
听完老支书说的,瞅了瞅土灶台上唯一的调料,半罐子的粗盐,李胜利有些挠头。
这也算是代沟了,农村人过日子容不得一丁点浪费,浮沫虽说已经成了褐色,但上面多少还是有油腥的。
“浮沫要打掉,汤里要放香料,胡椒面、辣椒碎也得有。
村里不是有羊蹄子、羊头吗?
炖羊杂的汤,要用炖头蹄的汤,别的不要,汤清味鲜或是汤白味美还是要的。
羊血、羊血肠也得有,炖好的头蹄,也要定好了价格。
羊杂,也不是一碗汤就算完的,炒大杂、熘肝尖、爆肚还是要的。
这些手艺你们会不会啊?
粮食呢?
就是不烙饼,怎么也得弄点高粱米饭、地瓜窝窝之类,客人来了,硬灌羊杂汤啊?”
回身扫了一眼吃的正香的十几桌客人,李胜利还是挠头。
这食堂让这几块料,真开成了土灶,现在喂猪、喂牛,也一样要加点咸盐粒的。
伸手在灶上拿了根筷子,李胜利蘸了蘸锅里的羊杂汤,跟他想的一样,盐放的不多,入口就是一股子刷锅水味。
“老支书?”
见干了好几天的营生,被李胜利说的狗屁不是,马店集的村厨也有些上头。
李胜利说的做法他不是不会,可村里没调料,现买不说村里的供销社有没有。
这一锅的香料,加辣椒、胡椒面,怕是一块钱都打不住的,一挂羊下水无非五块钱,再搭上一块钱的香料,买卖不得赔本?
“胜利说话比我说话好使。”
瞪了一眼扶不上台面的村厨,这也是王胜庭老婆的本家,村里就是这样,有好的营生,自然要尽着关系近的亲戚本家先来。
再者,这位也是村里手艺不错的,只是事前李胜利也没详细安排,这事儿就有些随意了。
“您就是胜利大夫啊,我叫徐老七,刚刚您说的我都会,以后就按您的安排来。”
徐老七不是王庆平,在村里属于勤快人,而且受过李胜利的恩惠。
串树砸断马老三腰的就是这位,要不是李胜利出手,他家不摊上官司,也得给马老三养老。
这就属于人生惨事了,一个腰断了的马老三,就能让他家万劫不复。
“瞧外面石板桌上的油渍,这买卖也干了几天,一挂下水能卖几个钱啊?
吉祥,跑回村里一趟,让马凤霞去供销社买上炖肉的香料,胡椒粉、辣椒送过来。
那劳什子马小宝,也招呼一声,让他去我院里跪好。”
见徐老七挠头,李胜利就知道马店集的食堂这是在胡来。
事情想解决,得从头捋一遍,让王吉祥回村弄点香料,同时安排好路上说的事。
李胜利拉着老支书转身就出了后厨的土灶。
“你们俩鼓揪一下账目,看看一挂羊下水能卖几个钱?”
出了后厨,老支书也不客气,皴裂的大手一指俩驻村干部,这俩就老老实实的盘起了账目。
“老支书,叫上徐老七,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在驻村干部面前,李胜利就有了遮掩,给老支书说了一句,就站在了他的身旁。
老支书也不动换,直接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徐老七就颠颠的跑了出来。
三人找了一个角落刚坐下,俩驻村干部的账目也弄了出来,不算锅里剩的羊杂,一挂羊杂能卖到十三块。
两毛一大碗的纯羊杂,还是很受车把式喜欢的,许多人吃的长了,都带着家伙事儿来,连吃带拿,市场肯定是有的。
得了食堂的账头,李胜利估了一下,这买卖还有提升的空间,羊血没算在内。
“冀省的血肠、羊血豆腐、血炒肉、炒大杂、熘肝尖、爆肚,这类菜你都会?”
有了账头,坐好之后,李胜利的问题直接就丢给了徐老七。
“都会,早前儿我在城里的饭馆打杂,大小饭馆、食铺我都干过,还干过一段二厨。
后来兵荒马乱了,就在村里住下了,您说的这些我都会,手艺还不错。”
听了徐老七的回话,李胜利这边严重怀疑这厮在吹牛,一锅羊杂让他熬成了泔水,这茬口只能上手试试了。
“别特么吹牛,村里是不是有煮好的羊血,让你徒弟回去拿,我试试你手艺。
老支书,两毛高了,血肠弄个小碗的五分一碗,羊血也成。
血杂汤一毛,羊杂汤两毛,再弄个大碗的三毛,炖好的羊头、羊蹄,合合价,看多少钱合适。
羊蹄炖好之后,露出的蹄筋剪下来,再弄个葱爆蹄筋这道菜,五毛、八毛的都成,看看行市。
羊蹄子、羊头上的毛,村里不是有闲人吗?一遭剃下来,咱们做的是大买卖,能积少成多的。
羊蹄子上的指甲,那也是中药,都收集好了,这边煮过的羊骨头还能做骨粉,一样要留好。”
看着站起来拉屎的李胜利,老支书王胜庭也是服气了。
刚刚在路上还说他是大手大脚,这一回身,羊蹄子上的毛都不放过了。
羊指甲、羊骨头这类物件,王胜庭也没想到能卖钱,这半大小子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一边的徐老七也是听的直呲牙,有这么一位细到咂指头的货色,马店集能不红火吗?
一会儿的功夫,王吉祥先是抱着一包调料跑了回来,李胜利手一指,剩下就是徐老七自由发挥了。
这货要是做不好,李胜利也有地方安排他,年前就让他洗羊肠子了。
王吉祥回来不久,徐老七的徒弟也端着一盆羊血回来了。
李胜利跟老支书尝了尝徐老七的手艺,虽说锅里的羊杂炖的有些老了,但徐老七的手艺还凑合,不带油炒的菜,也有炒菜的味道。
将徐老七炒的菜,分别让驻村干部,以及剩下的食客尝了尝,得了一致的好评之后,马店集大食堂的路子也就被定好了。
“徐老七,就按我说的来,缺啥粮食找老支书要,该上什么家什就上什么。
我的标准简单,咱们不能比那些有字号的馆子,但你炒的菜要是比城里的食堂差了,开春就让你负责沤粪。
按我的路子试试,看看一挂下水加上羊血能卖到多少钱。
咱们也不能只要买卖红火不赚钱不是?
如果烙饼,该要粮票还得要,粗粮、杂粮试试看,尽量少要粮票,或者不要粮票,多听取一下食客的意见。
散酒也要备上,这玩意儿不要好喝,杀口就成。”
大食堂的买卖红不红火,也不是一两天能看出来的,李胜利这边安排好了徐老七。
老支书那边安排好了驻村干部,这事儿也就挂在了路边,还是那句话不看广告看疗效。
菜的滋味再好,买卖再红火,不挣钱,还得恢复成徐老七之前大锅烩的样子。
“胜利,我老汉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什么都会的能人,这两天别闲着,村里上上下下都给看一看。
马店集红不红火,就看你的了。
我老汉没啥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茬架,我们村吉祥这一攘的好几百个,以后就听你招呼了。
再有就是女人,在村里看上谁家的了,你给老汉说,就是别家的媳妇,我也能让她空出来,你点我安排。”
见了本事,老支书王胜庭没啥好说的,马店集能拿的出手的,李胜利还需要的。
通过这几次的交流,无非村里的房子、粮食、打手、女人,前两样已经说好了,剩的无非就是打手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