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王胜庭想要足够多的旧衣物,坐在马车上的李胜利想了一下也就点了头。
“老支书,借你们村一辆马车吧,正好这次人多。”
赵老二也是会赶马车的,既然想要,李胜利也想多弄一些,索性就在马店集借了一辆马车。
千多户人家要过年,差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老支书这边,直接就答应了借马车。
按照十五包出的数量,老支书大概算了一下,想让村里人过个好年,最少需要五六十包衣服。
“支书,我跟上去看看?”
见两辆马车上了村子的主道,老支书身旁的队长,低沉着声音问道。
“小马,凤霞还年轻,没了爹可不好。
他们这一路从城里过来,风险最大,别看那郎中年轻,肚子里的本事可不年轻,心也狠着呢!
我多要,他就借马车,这小郎中是个狠心人,咱们惹不起。
你敢跟上去,人就回不来了。
别说是跟上去了,你就是亲眼见着了,也得当看不见的。
嘴给老子缝死了,晚上通知各队队长到粮库开会,伱给他们放下话,事关一千多户过年的口粮,村里不管哪一个漏了,老子让他绝后。
晚上让凤霞盯死了王庆平那个蠢货,粮库外边你也安排好人手盯着,谁要是想坏事,明早安排他去看看机井。”
涉及马店集一村人的口粮,老支书王胜庭也带上了满脸的煞气。
今年这一关过不去,整个马店集都会崩盘,人心散了,想要收拾可就难了。
这次儿子想要坏大事,他也只能让儿媳妇赌男女了。
至于马凤霞老爹想要撬行的想法,王胜庭连想都不敢想,不说李胜利的胆气,单是洼里的那个老海兄弟,就不是好招惹的。
别看洼里村小,但山里人心狠,惹了洼里老海,只怕人家敢直接打到马店集这边。
马店集村部的一幕,李胜利没看到,看到了也不会在意,这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做的买卖。
老支书王胜庭想做,也可以去找张股长,至于能不能过肖虎这一关,就得看来人的造化了。
“胜利,一共一千四百六十八块,这买卖大赚啊!”
小舅孙五洋乐滋滋的报账,让李胜利眉头一皱,说道:
“小舅,这事儿烂肚子里,说梦话也不成。
肖虎,你去收了一千二,补上的那些。
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进出马店集,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转上几圈。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蹦出来,除了算账,你们最好别说话。”
十五包衣服,一千四百多块的收益,对孙五洋的触动很大,这边一次,顶他在通县跑两三年了。
这样的买卖少说挣一半,一天就是七百块,这买卖大发了。
但有了大外甥的提醒,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见孙五洋不说话,李胜利就让赵家兄弟背起了药性赋。
自己则是在马车上揣摩肖凤交给他的阴阳手,肖虎看他在练拳,也就上了马车,开始做指导。
正经的传武,其实就是杀人的技巧,通学一遍或许费时费力,但学几下黑拳,不说一天学会。
三两个月熟悉也是可以的,最简单的无非撩阴、掏裆,配合上步法,几天就能学会。
但敢不敢用,会不会用,就另说另讲了。
较技不较力就是传武的另一个特色了,偷袭,肖凰那个十三四的小姑娘,也能弄死身高两米的壮汉。
作为骨科的刀斧手,李胜利觉着铁裆功,扯淡的味道更多一些,练的无非是耐受力,真造准了,谁特么也受不了。
赶在十一点之前到了北新桥这边,两辆马车又装了三十六包衣服。
至于跟张股长定的粮食,就不用跟着货一起交易了,有肖长弓做保人,张股长这边对于李胜利还是很信任的。
别的不说,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可是李胜利拉了他一把,虽说里面的私心杂念不少,但张股长也是实实在在的得利了。
“胜利,我家二姑娘、三小子跟你岁数差不多,等咱们有功夫,结个干亲?
咱俩也成,你跟老肖的关系在,让肖虎他们结干亲也成啊!”
说这话的时候,张股长也给了表示,两张油布拼凑的旧苫布,被他指了出来,赵家兄弟已经拿上了马车。
这两张苫布是不钱的,权当进出货的遮掩,这个顺水人情回去可以说的清楚。
“这事可以,还是跟肖虎他们吧,不然肖老硬那关你就不好过了。
这段时间忙完,年前年后的咱们一起喝顿酒。”
结干亲,在这个时候是很普遍的,虽说不想牵扯太多,但张股长这边也是不得不应。
结了干亲,就是亲戚们之间互相接济粮食,至于信托商店的买卖,那是主任首肯的,张股长就是个底下的办事员。
老娘韩金说的不错,到处都是人精,只不过被肚子牵扯了而已。
为了延续买卖,跟老张这边结干亲也是不得不做的事,不过从肖长弓的角度想想,结干亲也不是没用。
有了张股长在一旁掠阵,肖长弓在信托商店的关系,也能相对融洽一点。
苫好马车出了信托商店后院,李胜利又让肖虎去买了馒头、大饼跟咸菜。
上午挣了不少,路上的干粮也不能太次,吃个白面馒头、大饼,就当是庆祝了。
孙五洋一边嚼着嘴里的大饼,一边看着啃馒头喝凉水的大外甥。
上午剩的二百六十八,现在还剩一百九十六,也就说车上的三十六包衣服,拢共就了七十二块钱。
这哪是在做买卖,捡钱、短道也没这挣的多啊……
一千二买个大学生,对外甥李胜利而言,还真是不叫事儿。
有这本钱,在孙五洋看来,就该躺家里享福,出来风餐露宿的,何苦?
“胜利……”
“小舅,车上的衣服,你瞅空再挑一遍,多余的话不要说,也不要打听。
剩的钱你揣着就好,记着我给你说的,在学校里要多拉拢能打还讲义气的同学。
人一定要可靠,不可靠的不要去招惹。
你挑出来的衣服,也可以改一改邀买人心的。”
小舅孙五洋刚要说话,就给李胜利给顶了回去,他要说什么并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孙五洋同学,能在学校里召集一批人手。
至于钱,上午挣的一千四,弄死他们几个,一天都不完。
现在的大钱,无非是自行车、收音机、大衣、房产,而这些,没票没人一样儿也买不到。
吃的也一样,在饭店点个熘肝尖、炒肥肠,兴许多点钱就不要肉票了。
点一碗红烧肉,该多少肉票还是多少肉票,有钱,在这年月里,吃好穿好都不一定能保证。
大学的一级教授一个月四百六,想要顿顿吃红烧肉,那也是奢望。
接下来
洼里这样的,现在是什么样,十年之后,可能还是什么样。
有了李胜利的吩咐,孙五洋就成了接下来的主力,在行走的马车上挑衣服,肖虎几个都不成。
只有家传卖估衣的孙五洋有这个手艺,车还没到马店集,他就把三十六包衣服挑了一遍,速度跟效率不可谓不快。
到了马店集村部,孙五洋几个进粮库去交割衣服了,李胜利找到老支书,说了想买鸡蛋的事儿。
虽说一村人有八百多户吃不饱,但马店集的鸡蛋还真不老少。
这也是马店集社员的无奈之举,鸡蛋是抢手货,两三个鸡蛋,就能换一天的口粮。
扎紧腰带,让家里母鸡吃饱吃好,一只母鸡两三天给一只鸡蛋,也是许多人家的财源之一。
两个竹筐,二百个鸡蛋,连筐带蛋正好了二十块,看着垫鸡蛋用的粗麦糠,李胜利摇了摇头。
存这玩意多半是为了不时之需,至于谷糠,那算是正经代粮的。
李胜利在看着鸡蛋筐发呆,王胜庭这个老支书,却嗫嚅着说不出话。
“老支书,钱不够是不是?
差多少就挂账上,马凤霞那套药柜,等时间合适给我送洼里,当是利息也好,当是诊金也罢,都成。
洼里那边有套破药柜,记得拉回来,具体怎么用,我给马凤霞说了。
旧衣服要是能换点旧医书、旧家具也成,一样送去洼里,这样您这边还能活泛点。”
不用老支书开口,低头发呆的李胜利就给他解决了难题。
一两千,马店集这样的大村拿的出来,五六千,在哪也是大钱。
八百多户吃不饱饭的马店集能拿出来才怪呢!
弄不好,上午那一千多块,都是老支书集资来的。
“胜利,啥也不说了,我王胜庭记着你的恩情了,下任支书也记住了。”
王胜庭算是刚强了一生,为了村里公粮的事,跪了公社跪粮所,屁用没有。
刚刚想着向李胜利这个小年轻低头,没想到人家心里啥都明白,根本就不让人为难。
“老支书,村里要是有空房子,给我留几处吧,修一修、整一整,钱往多了出,从账上扣就好了。
现在这风色不好,我也怕出事。
这事儿过了,咱们就算清账,这房子弄不好就一占很多年。”
人情债不好欠也不好还,更不好讨要,马店集老支书王胜庭的赌咒发誓没用。
李胜利也不打算放过他的人情,留几处住人的地方,直接抵了人情债,谁知道将来会为谁遮风挡雨呢?
“胜利,你仁义,咱马店集也不能不仗义。
只要不是特务,杀人的我们也给你藏好喽……
房子你放心,我们村里闲置的房产几十处,空着的地主院有五六处,明年开春修好,人来了,想住哪都成,我们村里管饭。”
李胜利交待的这活儿,王胜庭熟悉,打游击的时候常干。
为了村里的八百多户吃不饱的能过了年关,真是昧着良心的营生,王胜庭这边也得接下来。
当然大的原则是不能动的,特务这物件,村里就是全饿死也不能收留。
“老支书,放心吧,要是来了特务,您先弄死我。
真要是有人住进来,只怕您也得敬着。”
乡村是许多人逃过风雨的港湾,李胜利听说过。
大村,尤其是像马店集这样的大村,是最好的避风港。
外面来个千八百人,洼里的海爷都不怵,千户以上的马店集,一旦被老支书用卖估衣拢起了社员,那跟地堡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