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海爷的训斥,李胜利这边赶忙开口说道:
“海爷,咱们只论觉悟,不扯以前的旧事。
满奎哥这是觉悟好,正是现在需要的。”
赵满奎的矛盾,主要还是因为他的部队出身,斗争的经验,他一点不缺。
但跟领导打马虎眼的经验,就多少有些弱了,世情如此,相信等到了明年,他不变也得变了。
有了李胜利的缓步,海爷这边也就有了台阶,话说赵满奎在赵家门里,也算是扛得住的人物。
在海爷眼里,他比马店集的王庆平强了百倍有余,只不过李胜利跟海爷,怕他吃了村里社员的暗亏。
自古人心难测,越是有阅历,对于背后捅来的刀子,防备越深。
赵满奎这是习惯信任战友了,把洼里的社员,一概认为是战友,多少还是有些不妥当的。
赵满奎的不坚定,就算是稀里糊涂揭过去了,这岁数的人了,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
总不能跟海爷说的一样,儿子不听话,就一棍打死吧?
马店集的王庆平,不过是让他爹坑断了两条腿,那样的都能活着,就别说赵满奎了。
接下来的三天,公社那边不断地派拖拉机往洼里送烧石灰、城砖,夹带着还送了不少的家具。
而且还派了两辆拖拉机,专门从附近的土岭上,往下拉石块,洼里靠山,石料不用从外边往里运。
赵满奎这边多少有些消极怠工的意思,如果不是马凤兰在前面顶着,洼里这摊怕是要运转不灵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信念这东西,坚定的时候犹如顽石,崩坍的时候犹如流沙。
在李胜利看来,赵满奎越是这样越好,心里有坚守的东西,才能在未来坚定的守住洼里村。
赵家还有一个马凤兰在撑着,有没有赵满奎无所谓,只要他不做那个拦路喊冤的就好。
冬日的村庄虽说有些寥落,但进村道路两旁的红旗,却给洼里村增加了不一样的色彩。
高矮、间距都一样的红旗,随着萧瑟的寒风,整齐划一的飘荡着。
激荡而有秩序,这就是洼里大队给公社跟区里干部的
习惯了激情的区领导,在吉普车上回看一眼道路两旁的红旗,默默记下了这个方法。
红旗漫卷并不鲜见,但洼里这样整齐划一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进了洼里村,在马凤兰的引领下,众人对领导的视察,做了一次预演。
看着跟寻常村妇一样,穿着红色对襟袄的马凤兰,唠嗑一样,流畅的介绍着洼里大队的大事小情。
还时不时的插上几个村里的小段子,区领导看马凤兰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都是在道场上吹法螺的,手艺高低入耳便知,公社的干部或许是接触的村妇多了,不以为意。
但区领导这边,却对马凤兰刮目相看了,内行看门道,不愧是做妇女工作的,擅于揣摩人心。
一路走完了村里跟工地,区领导对马凤兰赞赏有加,目送公社跟区里的干部离开,赵满奎在马凤兰身边就说起了怪话。
“这就叫大有可为了?
老娘们唠嗑,真往桌面上拿啊?”
看着闹别扭的男人,马凤兰也没耍横,而是温言细语的说道:
“你啊!
明明心里明白,可非要犟嘴,现在不是以前了,老的那批领导,要不上去了,要不病退了。
咱们就是公社底下的一个大队,胳膊都算不上,能跟大腿较劲儿?
以后遇事别着急,多找胜利问问,那小子别看就儿子的岁数,可手段比区领导都老练。
也不知道他平时都看什么书,我也想看看。”
赵满奎的怠工,未尝不是给马凤兰提供舞台,一起共事多年的夫妻,还是有些默契的。
听到马凤兰要读书,赵满奎摇了摇头,怼了她一句。
“你看也不用看,有事儿回来问胜利就成,这是天生地养的本事,学不来的。
当年在北韩,你敢想一个十八的孩子,是一个连的主心骨?
十八的年纪就身经百战,一个人打洋鬼子一个营,唉……
真特么可惜了!
那样的回不来,我们这些老兵油子却回来了,亏心事不敢做的,他们看着呢!”
说出心底的束缚,赵满奎叹着气转身回了村子,李胜利的说法他也认可,只是明知故犯,对不起当年的战友,这才是他的心结所在。
看着男人进村的背影,马凤兰只是笑了笑,自家男人才是洼里的底气,其他两家想要顶他下去,也是想瞎了心。
回家与李胜利对了对今天的经过,做了一些小调整,
五六辆车进村,一水的中山装,下车就散到了村里,现在的领导可不好糊弄。
进村之后,不看工地,先是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一行人才从洼里的各个方向,聚在了洼里的防空洞工地上。
今天的李胜利也换了战场,在地窝棚里熬药,他这边也是等村部接了区里电话,预估着时间,往锅里下的药材。
领导聚集到了工地,锅里的药材再有十多分钟也就熬好了。
因为领导要视察,李胜利也没带肖凤跟赵彩霞,身旁只有赵家兄弟跟张定邦。
对于上面的热闹,李胜利不怎么好奇,但三个学徒工,就有些坐立不安了,就想着上去看热闹。
熬药之前,李胜利也做出了安排,支书赵满奎的两个公子,待会儿上去施药,他跟张定邦在地窝棚里干活。
张定邦虽说心痒难耐,可也不敢跟赵家兄弟争锋,只能点头答应了李胜利的安排。
对于张定邦,李胜利也不怎么放心,现在的年轻人好出风头,指不定这货得了他娘的妙计,心里憋着王炸呢!
他在窝棚里,赵家兄弟在窝棚外,也能死死的看住身边的不安定因素。
听着上面工地的声音,慢慢变的杂乱,李胜利知道,该是施药的时候了。
他从锅里舀药,张定邦踩着板凳,从缺口将茶盘子递出去给赵家兄弟,药施完了,听到上面还有声音,李胜利的眉头一皱。
不大一会儿,谢公子的声音,就从地面上传到了窝棚里,这孙子也是个会吹法螺的。
听着谢公子在头顶上大讲补中益气汤的作用,李胜利就知道差不多该自己出场了。
无奈的抚了一下身上的夹袄,对襟夹袄虽说有些过时,但好歹还有个名号叫做短打扮,属于劳动人民的着装。
以前四九城的力工、拉洋车的,就跟李胜利的打扮差不多,只不过李胜利身上这身没有补丁而已。
“李胜利……”
听到谢公子的呼声,李胜利示意张定邦看好锅里剩的药底子,就踩着土台阶,慢慢的走了上去。
看着围在附近的七八个四五十岁的中山装,看了看上身穿着卡其色工作服的谢公子,本想摇摇头的李胜利,生生的止住了这种想法。
“小李同志,听说伱的正骨手法不错,我这腰不太好,你给试一下?”
看着拿自己当祭品来打假的中年领导,再看了看依旧风骚的谢公子。
工作服就工作服,穿一身卡其色趟绒的工作服,多少有些恶心人了。
“领导,这边条件差点,还是到大队部的卫生所吧……”
看了看准备打假的这位领导,面容跟谢公子不像,李胜利可以猜到,这应该是谢飞的老娘,给他在系统里安排的靠山。
扫了一眼周围眼里带着探究的几个领导,岁数最大的头发已经白了,虽说不认识,但级别应该不低。
有人愿意演个小节目,见多识广的领导们自然乐意看戏。
去卫生所,就没有舞台了,开口这位也是硬气,瞅了瞅边上工棚的粗糙矮桌,手一指就选好了舞台。
“当年打游击的时候,我也负过伤,那时候也是在地窝棚里手术的。
这就成,来吧!”
这人一说打仗,他的来路李胜利就清楚了,多半是谢飞老爹的部下转业到了地方。
领导兼战友的子嗣,自然要宠爱有加了,这靠山做的水到渠成。
这事儿做好了是襄助加示威,如果李胜利做不好,就是谢家跟那二十几家的报复手段了,都是狠人呐!
腰上的劳损伤,对李胜利而言简单,只要这位不是战伤就没问题。
领导趴在了矮桌上,李胜利隔着中山装一摸,脸色就沉了下来。
“领导,您这是战伤,手法只能缓解,做不到根除。
而且您这是伤了腰椎,手法、药物也很难治疗的,平常喝点虎骨酒,可以缓解一下,阴雨天、季节变换时的伤痛。
我先给您缓解一下……”
说起伤势,李胜利就拔高一下声音,然后隔着中山装,正经捋了几遍,这才停手。
“好!
舒服多了,小李同志的技术很过硬啊!
我在城里找的中医伤科大夫,
年纪虽轻,手艺不一般,很不错!”
洼里的戏码不少,李胜利这边仅仅只是一小节,谢飞的靠山夸完,领导们笑笑,这场戏也就圆满了。
看着领导们走进巷道,去看真正的戏肉了,李胜利慢慢扫了一眼身边的谢公子说道:
“孙子,没完没了是吧?”
“我妈说了,你总该拿出点诚意的。”
这次的谢公子倒是没有退缩,看着这货脸上的笑意,李胜利也撇嘴一笑。
这恐怕就是谢飞老娘,给他找公厕那次的场子,弄出来的手段。
只不过母子二人想不到的是,李胜利打算把谢公子卖给赵家当上门女婿。
这么一想,刚刚被针对的不快也就没了,以后调理这风骚玩意儿的机会多的是,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领导不在,李胜利示意赵老大下地窝棚看住张定邦,懒汉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娘们,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洼里是京郊的小村,没什么可看的,领导们也不想增加洼里大队的负担。
虽说一改懈怠之情的赵满奎数次挽留,领导们还是坐上了吉普车绝尘而去。
目送谢公子离开后,李胜利看着一脸喜色的马凤兰问道:
“嫂子,这事儿算是成功了吧?”
“能不成吗?
看你哥咧到耳根的嘴角就知道,说什么不敢亏心,领导夸他有作为的时候,就数他笑的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