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完了药,李胜利喝了半碗,逼着肖凤喝了一碗,这才把剩下的残药跟药渣倒进了渣桶。
回到医务室,张定邦还在帮着柳爷挑书,看柳爷的表情,就知道这次的收获不小。
看到马店集这些整套的书籍,李胜利也可以看出那位老王支书的霸气。
洼里这边他拢来的多半是单册、散藉,成套的很少,而马店集那边尽是些整套的书籍。
不过这老支书也是个倒霉的货色,当年马店集占的多半是王家藏书的地方。
而王家卧室却是便宜了洼里的百姓,赵老敢家的药箱、犀角杯、奇楠珠串,张寡妇家的龙涎香,可都是出在洼里的。
今天马店集运来的条案、架,看颜色就知道不是黄梨的,至于圈椅,更不是啥好货。
也不知道当年御医王家的家具,散去了哪里,如果有机会,李胜利还是想搏一下的。
东西即便是四五十年之内不值什么钱,但开个医馆、医院,还是可以当做装饰的。
李胜利刚在屋里坐下,正要翻看一下柳爷挑出的四套注释版医宗金鉴。
这两天有些神出鬼没的赵满奎却出现在了后门。
放下手里的医书,李胜利给柳爷说了一句‘看着药箱’,这才抚了下夹袄,走到了村部院里。
“老哥,领导要下来了,不知道怎么说?”
见四下无人,李胜利就开起了赵满奎的玩笑,这个便宜老哥,胆气没的说,只是细项上差了点。
“要不你能出主意呢!
三天之内,区里、公社给把材料运进村子。
半月之内,领导肯定要来,好像还不是一波,军地各方的领导都有,具体什么时候来,区里也要等通知。”
听到赵满奎有些忐忑的说法,李胜利又扫了一圈,才说道:
“老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老村部看看?”
说完,李胜利回身进屋,又给柳爷说了一下,这才坠着赵满奎的脚步,走出了村部。
“胜利,老村部的篱笆院,等领导视察完了再说,现时洼里的人手有些不够,我还想着怎么加快进度呢。”
老村部那边,只有马凤兰安排的几个娘们去打扫了一下,李胜利要求的篱笆院还没影子呢。
“老哥,这事不急,回去叫一下嫂子,我在家等你。”
说完,李胜利就循着去老村部的路走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才转回了赵家大院。
看着已经站在院里的赵满奎夫妇,李胜利又看了看蹲坐在南墙晒太阳的海爷。
“爹,你带上我娘,看看咱们院子前后,有没有要整理的地方,这两天公社要下来检查。”
比起赵满奎,马凤兰更会看李胜利的眼色,直接就吩咐家里的老掌柜夫妇,出门前后放哨。
等海爷夫妇出了门,三人才进了正屋,围着方桌坐下。
“胜利,多大点事儿,弄的跟特务一样?”
在村里一言九鼎惯了的赵满奎,对于李胜利的谨慎有些不屑,洼里这一亩三分地,几十年了都是老赵家说了算。
村里的张王两大姓,跟着赵家也没吃亏,他们瞎了心才干暗害赵家的事。
“伱懂什么,上面的领导是你能随意糊弄的,这事儿传了出去,治你个特务的罪也说不定。
咱们大队,这两年日子越来越好,保不齐有人就想上来试试的。”
论起敏感,赵满奎远不如马凤兰,这也是李胜利支持她去公社的原因。
赵满奎过于粗豪,性格也有些暴躁,震慑洼里不成问题,跟公社的人斗,他缺了细致。
“老哥,嫂子说的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知道跟你一块抽烟喝酒的是人是鬼?
防空洞这营生,已经让嫂子进了公社,村里难保没有想一步登天的货色。
这两天你们家内部也得开个会了,大队里一些个跳脱的人物,都得一个个看好。
别特么领导来了,在大队的地界上,再弄出一场拦路喊冤的洋相。
有这样的物件,提前打发到村里不显眼的地方修路,到了时候敢炸刺儿,该怎么收拾就看你的了。”
洼里大队人心齐,也是相对而言的,夫妻俩都能同床异梦,就别说一个村子百十户人了。
养猪,洼里上下的人心就不齐;张懒汉家的存在,也会让大队的社员感到不公。
毕竟为了保证张懒汉一家不被饿死,村里要倒搭工分的。
倒搭的工分可没出处,只能从其他社员身上扒皮,虽说账面上看不出来,但张懒汉家也实际分到了不属于他们的粮食。
这些都是洼里的隐患,公社跟区里的干部来,有人闹事儿,那是无所谓的。
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可来视察的领导不知道这些底细。
万一有搭错筋的社员,冲撞了领导,闹出拦路喊冤的戏份儿,那可就热闹了。
人心难测,这个时候,作为洼里大姓的赵家,就该展现家族的实力了。
关键的时候,张王两大姓也必须被排除在外,人心难测,谁又能知道这两大姓,有没有改朝换代的心思藏着?
一向霸道惯了的赵满奎想不到这些,敏感的马凤兰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李胜利这边属于是见的多了,小人物想要上位,以小博大的行险行为,大多数时候会失败,但保不齐也会成功。
李胜利可不想在洼里看到这样以小博大的场面。
“哎呀,满奎,咱俩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赶紧让爹进来,今晚该召集家里老人吃顿饭的。”
涉及到了支书大位,马凤兰也紧张了起来,张嘴就有些进退失据。
“嫂子,现在可不是吃饭的时候,让满奎哥转一转各家就好,吃饭等过年的时候再说吧。
这些事儿,心里知道就好,可别放在嘴上,一家人说话也要注意一些。
同时也要给公社那边汇报一下,毕竟洼里大队不是赵家的洼里村。
洼里的社员只管洼里村子里的事,沿路安排人手这些事,就不要答应公社那边了。
至于区里,就让公社的人汇报好了,他们怎么安排那是他们的事。
老哥、嫂子,我说的这些能听懂吗?”
李胜利说完,见赵满奎夫妇脸上有些迷惘,也就问了一句。
这些手段,李胜利听过的很多,但对赵满奎夫妇,就有些阴沉难懂了。
“胜利,这事儿摆在了眼前,怎么还不让说呢?
再怎么说,一个家门里的,不能在村里乱嚼舌根吧?”
赵满奎理解的慢,马凤兰就开了口,要提醒还不能明说,这样的做事方法,对直爽的人而言,还真是不好理解。
“就是怕人乱嚼舌根,才不能把话放在嘴上的。
什么人需要看住,就直接安排人过去看着,至于原因,没什么原因。
有原因也是公社那边的安排,防止大队的社员给公社脸上抹黑。”
假借公社的名义,赵满奎夫妇就能听的懂了,这事儿区里领导视察的时候常干,两人一下就明白了李胜利的意思。
“明白了,还是以前那套,只能说好不能说坏,那些能说坏话、敢说坏话的都要看住。”
这次赵满奎的脑子转的比较快,先于媳妇马凤兰说了出来。
“对,道理是一样的,只是咱们要跟公社的干部一样,眼光要长远一些。
这些东西,以后还是要多琢磨一下的,好人在嘴上,跑腿儿、干活儿的都是帮闲。
嫂子,这次领导来了,解说的任务就得你负责了。
老哥这边,领导不问就不要开口,显得稳重!”
正接受李胜利手把手教导的夫妻俩,也算是开了眼界。
以前区里的领导来,他们都是按照公社的安排做事,现在自己提前安排,着眼的高度就不同了。
一边问一边想,两人的眼界都被李胜利拔高了一筹。
“胜利,怎么个解说法?
嫂子这边一想到来的是大领导,心里就有些打突。”
人就是这样,面对未知,越想越是没底儿,看着一脸紧张表情的马凤兰,李胜利也在想着该如何应对。
“嫂子,你在城里跟妇联的干部说过话吗?”
想到马凤兰说她参加过城里的妇联大会,李胜利的眼前一亮,这或许是个路子。
“说过,唠家常一样,城里的干部好像喜欢这个调调。
可这次来的不是妇联的干部,比区长都大的领导,唠家常,是不是不大好啊?”
看着马凤兰脸上的忐忑表情,李胜利却笑了。
“对,嫂子,就是唠家常。
老哥、嫂子,你猜区里的领导为什么让上面视察的人现在来?”
让领导来视察的原因,在赵满奎夫妇看来,无非是防空洞贴合了现在的时势,属于拔尖、拔份儿的营生。
“还不是为了防空洞?”
听到赵满奎的答复,李胜利又笑了一下,说道:
“城里的领导,就为了看你们的防空洞,下来跑一趟?
洼里多大的村?不过百十户人家,挖个防空洞能有多大?
这些,领导是没见过还是没听过?
现在是年底了,领导们都忙的脚不沾地,这个时候让他们到洼里,不是看防空洞的!
而是要看洼里社员的精气神,要看公社上下的干劲儿。
这是为了让领导们放松一下啊!
别小看这样的放松,区里领导在年底最忙的时候,耍了这么一个戏法。
领导们放松之余,能不记着他们?
这就叫剑走偏锋。
老哥、嫂子,你们俩千万要记得,跟公社的人对一下口风。
挖洞只是在农闲的时候,到了春耕、春播的时候,还是以种地为主的。”
李胜利点出了洼里的防空洞,真正被区里重视的原因,赵满奎夫妇的脸上有些落寞。
洼里上下的大事,没想到却是让城里领导用来放松的,这样的落差,让之前还满心干劲儿的两人,多少有些泄气。
“胜利,就为了放松,咱们投入这么多义务工?”
说这话的时候,赵满奎的语气里多少有些愤懑,这活儿干的,没心气儿了。
“这还不够啊?
领导们多累?
洼里上下能让领导放松一下,还能做出贴合时势的防空洞工程,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别忘了,咱们也算是没安好心,老哥,你不是忘了挖洞是为了养土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