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提着马灯,李胜利向肖长弓招了招手,示意他去院子。
等屋里的肖长弓跟院子外的肖虎换了位置,李胜利才提着昏黄的马灯出了正屋。
到了院里,李胜利示意肖长弓一起检查一下院里的东西厢。
东厢房里停了两辆倒骑驴、三辆自行车,角落里还堆着不少麻袋布袋。
西厢房,除了地上的麻袋、布袋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显然这个据点存在的时间不短了。
至于院里的倒座,房梁已经塌了,肯定是不能用的。
“肖老哥,死了人没有?”
李胜利是骨科的鬼手,虽说没有跟外科或急诊医生一般,经历许多血腥场面,但也经常处理骨伤见红。
心理素质多少还有点,虽说有些焦躁,但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没有!
打晕了。”
即使对面有两把手枪,也不在肖长弓的眼里,他的回答依旧简单而耿直。
“手法呢?
明白人能不能根据他们的伤势,推测出你的手法,或是你的具体信息?”
对于手法,李胜利作为骨伤鬼手,自然不会忽略,许多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
即使没有死人,如果八卦嫡传的肖长弓露了太过明显的手法,那屋里的人也不能留。
医生的杀伐果断,是强过屠夫的,因为屠夫面对的是动物,而医生面对的是人。
无非屋里的这些货,都是罪同死囚的货色,只要不是自己出手,能难到哪里去?
“不会!
我用的是部队的捕俘手法,而且动作很快,六个人只用了半分钟不到。
有两个岁数稍大的,当时有反应,看蹲起的架势应该是八极拳,此拳种那边比较流行,所以猜测是特务。
金条是在窗台下藏着的,会八极拳还能藏这么多的金条,差不多可以确定身份。”
涉及到了汇报侦查情报,肖长弓这边的话就多了,虽说依旧不带什么感情,但思路是很清晰的。
“肖老哥,你说怎么处理?”
事情是肖长弓做的,而且他的岁数较大,即便是为了尊老,李胜利也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如果没有你的金子,我就直接报派出所了。
你牵扯在了里面,所以我让肖虎把你找来,听听你的建议。
肖虎说了,他们是做鸽子市的,这是他们的仓库,最早十一点左右,可能会有人来提货。
他们这种一般凌晨前后才会去市场,两三点钟是交易的时间。
现在大概九点,咱们最多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善后。
我建议一把火烧掉。”
这次肖长弓的建议,对屋子里那一堆人是冷酷无情的,但对李胜利而言却带了人情味。
深深看了蒙着脸的肖长弓一眼,李胜利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改变。
“如果是特务,炼了他们,武装部的那些蛀虫就会跑掉。
还是少杀生吧……
肖老哥,这附近有没有派出所?”
如果是背景比较深的货色,李胜利绝对同意直接把他们火化。
肖长弓既然可以确认这些人是特务,就不能这么草率的处置了,武装部里
的坏人,还是要揪出来的。
“分局离着这也就三公里,晚上有值班的。
边上的废地里有不少杂草,点了之后,他们一会儿就能到这。”
本来想点房子的肖长弓,算是熟悉保卫程序的,城里起火,近处的分局一定会派人来。
人来了,一定会进边上的院子,两把手枪,一把左轮一把1911,都不是平常的货色。
遇上有点刑侦经验的公安,一定会怀疑屋里的人是特务。
这样事情就有了后续,是不是特务,屋里的人都得交待清楚了,现在的大记忆恢复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准刑讯逼供,那是针对老虎凳、辣椒水这类而言的。
直接上手,或是简单的器械,公检法三方没人会有任何的异议,这只是正常的审讯程序。
“特务的事儿,咱们爷们就不掺和了。
就是少了你老哥的功劳。
路上我还想着让肖虎去当兵的,如果有这次机会,借机提点要求,当兵应该是没问题的。”
肖长弓的安排,出乎李胜利的意料,这位不是不会徇私,应该只是不屑而已。
老肖实在,李胜利也不能不实在,也把对肖虎的一些安排说了出来。
“我的功劳不差这几个特务。
肖虎当不了兵,前两年他在街上伤过人,过不了审查那一关。
强行送去,也是给部队添麻烦,他没被送进监狱,就是因为派出所考虑了我的功劳。
抓特务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审特务之外,参与人员首先要过一遍,很细致。
你和肖虎都不能参与这些审查的。”
肖长弓的这个说法,就比较符合李胜利的心意了,而且老肖对于查特务的步骤也很熟悉,想来是正经的参与过。
细致的审查,目前的他跟肖虎,还真不好过关,信托商店的买卖一旦被查出来。
这一关弄不好就要来来回回的过上十年,凄惨是不足以形容的。
“那咱们就按黑吃黑,然后点炮的戏码来?”
盯着可能还没肖虎大的小兄弟,肖长弓双目之中神光湛湛。
如果儿子肖虎能跟这位小兄弟一样,少年老成、进退有据,进部队最起码能混到连级转业。
可惜二儿子脾性桀骜,又疏于管教,前两年在街上犯过事,能不蹲监狱,就算是公家优待了。
“黑市上的东西我不清楚,你跟肖虎商量。”
说着肖长弓就进了屋里,换出了儿子肖虎。
“肖虎,咱们如果黑吃黑,屋里的货跟倒骑驴能拿吗?”
小叔的话,让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肖虎,顿时就轻松了下来,按照老爹的规矩,这些东西只能可惜了。
有了小叔,这次家里几年的饭辙就有了。
“两轮的自行车不行,需要上牌,容易被查到。
倒骑驴多半都是自己攒的,没几个上牌的,大都是黑户。
我看屋里有架子车的大轮,咱们带上几套,换一下轮子,漆一漆车架,倒一下铺板,就是新攒的车子。
我前段时间,给粮站做过零工,因为是一早卸车的营生,经常骑着粮站的倒骑驴回家。
咱们拉上东西,直接进我们家的屏门小院就好。”
屋里的东西,肖虎看过,去李胜利家的路上,就想着怎么往家拉东西。
现在小叔李胜利问起来,他的回答自然也是流畅如水的。
“行,那就听你的。
东西你选,一定要斟酌好别露了尾巴。
这段时间不要到鸽子市上厮混了,肯定会严查的。
大刘那边不用处理吧……”
想到掮客大刘,李胜利的双目一缩,危险还是留给别人好了。
“大刘那边没事,我问他的时候,就留了缝,说是过上三五天。
等过两天我再找他一趟,换一点金子,事情差不多就遮过去了。”
肖虎的江湖手段不幼稚,那就少了很多麻烦,接下来,两人推出两辆倒骑驴就开始了忙活。
先用麻袋、布袋,将带着空隙的倒骑驴铺板,一层层的盖好,防止路上散落了东西,被人跟到家里。
然后就是肖虎一个人独自装车,李胜利在屋里找了两个军挎,开始收拾炕桌上的金条、现钞。
“这是票证!”
李胜利收拾完了金条现钞,将两个鼓鼓囊囊的军挎挂在了身上,摇晃了一下,没有发出声响。
他这才拿起刚刚的布,擦着自己摸过的箱子。
肖长弓有些诧异的看了李胜利一眼,又从角落里拎起两个军挎,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里面是工具。”
然后,老肖又从门后拎了两条麻袋,这个李胜利就熟悉了,跟他顺手牵羊的那条麻袋一样。
大小形状都差不多,他可以说出里面的大部分东西。
拎着两条麻袋出了屋子,见肖虎一个劲儿的往车上运粮食,李胜利只能轻轻踹了肖虎一脚。
“粮食别弄的太多,回去遮不住。”
“都是东北大米,一等的白面,留下可惜了。”
几乎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肖虎,对于粮食有着病态的情感。
他恨不得把东屋里的粮食全都装在倒骑驴上,这样一家人就不用盯着分不过来的窝头使劲了。
“别胡闹,差不多得了!
装别的,大晚上的,咱们的倒骑驴也不能装的太满。”
扫了一眼倒骑驴的车斗,肖虎倒是会装车,垫着麻袋、布袋的两辆倒骑驴车斗里,已经整齐的装了三层粮食。
一层三袋,一袋一百斤加上倒骑驴本身的重量,已经过千斤了,三轮自行车李胜利骑不了。
但倒骑驴勉强凑合骑,之前他骑过医院里杂工的倒骑驴,这倒是难不住他。
但上千斤的倒骑驴,他还真没骑过,万一路上骑不动,那可就热闹了。
有了李胜利的提醒,肖虎无奈的放弃了粮食,又往两辆倒骑驴上各装了几打光瓶白酒之后,才不情不愿开始装轻飘的麻袋。
见高度差不多了,才又用麻袋、布袋盖了货物,找了麻绳开始封车。
两人出了正屋之后,屋里的肖长弓也拿起一件军大衣,开始在屋里不断地挥洒,抹除几人留下的痕迹。
李胜利跟肖虎艰难的推着车子出了院子,肖虎自小练武,力气很大,推车子没什么难度。
李胜利这边可就费劲了,不是先出门的肖虎回头帮忙,他连推都推不出院子。
两人出来之后,肖长弓也紧跟着出来,将两盏马灯各自挂在倒骑驴上之后,先是帮肖虎推起倒骑驴,又帮李胜利推了一段。
借着肖长弓的推力,李胜利才能站着蹬骑倒骑驴,如果原地蹬骑,只怕绷断倒骑驴的链条,他也蹬不走。
李胜利跟着肖虎消失在了巷口,肖长弓又将门口扫了一遍,这才进了院子。
应该是十点多的四九城,早已陷入了沉寂之中,李胜利跟肖虎两人,一路上一个人都没碰到,就到了肖家在板桥胡同的四合院。
肖虎在前面轻车熟路的开门、卸门槛,李胜利就在倒骑驴上抻着腿。
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千斤往上的倒骑驴,即便是站着骑,每一下也得用尽力气。
看来他选畜力车,而不是三轮车下乡,完全是正确的选择。
从武装部附近到板桥胡同才多远,他的小腿就有抽筋的征兆了,就这体质,骑三轮自行车下乡游医,多少有些想不开。
重载的倒骑驴,行在石板、砖块铺成的巷子里,没什么杂音。
收拾好的肖虎,跟李胜利一起将两辆倒骑驴,推进自家的屏门小院,两人才同时出了一口大气。
车上的东西价值不菲,万一碰上巡逻的,少不了要盘问一下。
好在这是冬天,街上没人,如果是夏天,只能骑着空车回来,不然一路上的麻烦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