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柳爷的悲伤往事,见没有患者前来,李胜利决定继续从柳爷的嘴里掏经验。
“柳爷,给我说说脾虚吧……”
见李胜利开口就问,一点犹豫没有,柳爷点了点头。
医家不怕开口问,就怕自己回去瞎琢磨,医道浩大驳杂,在典籍医书之中查阅一个病症。
弄不好就要耗费数月之功,遇上疑难杂症,与其自己回去查阅,开口问下知情者才是正途。
人生有多少数月可活,医家之中罕有全科无所不通的,不懂就问才是正道。
“那天把书借你好了,你小子倒是会投机取巧。
脾虚,最好辨症的就是脾气亏虚,四肢乏力、食欲不振、少气懒言、面色微黄、舌苔淡薄、脉象细弱就是脾虚的表象。
这种脾虚之相,多半因饮食不节、过度劳累导致。
咱们在农村,就现在这条件,脾虚的人应该不少。”
柳爷开头,李胜利仔细的听着,与自己的知识相参照,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这种授课方式,就是传统的跟师,师父讲解徒弟领会,领会不了,就实地的进行诊脉辨症。
只要能通过脉象入门,辨明所开药方的药理,再复脉确认药剂的作用。
在此过程之后,药方跟脉象,就不是单一的东西了,徒弟能抓住这种感觉,就算是成了。
抓不住就继续跟师,继续从另一种病症的脉象入手,如果次次都抓不住,徒弟也就不能要了。
面前柳爷就是被困在了
有些东西你不入门就是一头雾水,诊脉辨脉在李胜利看来很简单的东西,对柳爷而言就是雄关漫道,无法跨越。
从柳爷的复述里,李胜利还能听到这老头在年轻时下的苦功,大量的背诵、归纳,也是中医之路的开端。
柳爷这样的医家传人,比普通的跟师弟子,强就强在了身份上。
医家传承,就是无数代中医归纳的经验,中医有道法十不传,想做医家弟子还需要通过重重的考验,才能一点点的接触这些经验。
以柳爷口中常年眠宿八大胡同这一条,就足以将一般人拒于门庭之外。
这违背了十不传的
可柳爷是医家嫡子,即便犯了十不传,也能接触这些医家的顶级经验。
“柳爷,说的很好,继续。”
李胜利的态度,柳爷是无所谓的,见他听懂了,面色反而轻松了不少。
柳家传承,即将因他的不肖而断绝,这是柳爷心底的痛,能让他在临了之时遇上李胜利,他在心里也不知念叨了多少遍,祖宗庇佑。
受点闲气,掉点脸面,跟接续柳家传承比,一文不值。
“脾虚,乃五行土不旺,脾土虚则不能生金,后天之气不足以补充肺气,咳喘气短、胸脘满胀、面色黄白就成了表象。
这就是脾肺气虚,补中益气汤是首选,四君子汤加味也可以对症。
脾气亏虚再进一步,就是因为气虚日久导致的中气下陷。
气虚下陷,多伴随脏器下垂,脱肛也是其表现之一,首选还是补中益气汤加味。
这类气虚,诊脉辨症简单,用药也可粗略一些,补中益气汤虽说最优,但四君子汤加味也一样的。
脾虚的时间再长,就会影响到心脉了,心脉虚浮,辨脉时就需要斟酌了……”
不等柳爷讲解完毕,李胜利就迎来了他在洼里坐馆的
“大娘您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开口
病患本就在经历身体的磨难,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胡乱问话,挨上几个大嘴巴子,也不是啥难事儿。
“您就是救了定国的神医吧?
我这浑身上下好像生了虫子,没日没夜的在咬我……”
说着,老太太也不理会更像医师的柳爷,而是直接坐在了李胜利的面前。
“好,我先给您把把手,男左女右,先伸右手。”
诊脉要看双手脉象对比,无所谓男左女右,这不过是话术而已。
手指搭上脉门,李胜利就开始了诊脉,驼背的老太太跟村部会计张连福、出纳王三昆差不多。
上手的脉象就是细弱疲软,多少还有些气血双虚的意思。
“老太太高寿?”
一边摸着脉象,李胜利的嘴上也没闲着。
“六十三了,六十三七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我身上的虫子,怕是在叫我下去喽……”
七十三、八十四,显然不符合如今的人均寿命,如今农村的老人,七十多已经算是高寿了。
老太太的话,让柳爷脸色一阵难看,按老太太的说法,他也差不多了。
“没事儿,大毛病没有,小毛病有点,我给您一片药,吃了就好,您要是不放心,再来我再给您一片。”
通过脉象、面色以及说话的中气判断,老太太没什么大毛病。
至于弯腰驼背,这个岁数的老太太只要没有疼痛,还是维持现状为妙。
强行的正骨塑型,反而会增加老人的病痛。
至于气血两虚,六十多的老太太了,你也不能指望她跟小伙子一样,朝气蓬勃不是?
大多数人都有脾虚的症状,李胜利也不会见一个就给开药。
人老了,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中医讲究中正平和,只要能维持身体内部的基本平衡就好。
强行补益,未必是好事,打破了身体的平衡,疾病叫门可能就不远了。
对于老太太说的有虫子咬她,许多中老年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螨虫,也可能是气血的对冲。
这样凭感觉说的病症,可不是简单的诊脉能摸清的,既然老太太的脉象是平衡的,李胜利也就没有多此一举。
递给了老太太一片大白,也就算是
不用钱,还白得了一片神医的药,老太太千恩万谢的走了。
柳爷这边见老太太走远,才开了口。
“我以为你小子会给她一丸塔。
这老太太多半是冲着打蛔虫来的。”
张定国的事儿,不用柳爷猜测,必然在洼里传的风风雨雨。
驼背老太太来村部,看病是假,凑热闹是真,李胜利的表现在柳爷看来,可圈可点。
“塔拿人,老太太岁数大了,肠胃不济,万一吃了窜稀咋办?
我看她脉象基本平和,虽说有些气血亏虚,但还能维持。
解热止疼片吃不坏人,还能缓解一下腰酸背疼,我脑子抽了,才给她开塔,这不是砸我招牌吗?”
对于胡乱送药,李胜利这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一片大白,对老太太而言,有没有无所谓,后世几乎全民滥用抗生素,这点才哪到哪?
“行,小子,就冲这话,你就成了。
医者不医天下万病,量力而行才是根本之道。
许多病症,都是心病,你能抓住病患想法,这就成了。
这片药送的恰到好处。
知道老太太因何而来吗?”
有了李胜利的回答,刚刚的表现在柳爷看来就完美了。
医者,并不是逢病就治的,有些人表病治了,里病就来;虚病治了,实病就来了。
回头再看,不如不治表病维持现状,这个坑也是无数医家前仆后继踩了又踩的。
因此致人死命而摊上官司的医家,从古至今数不胜数。
对于这类疾病,开安慰方才是正途,这也是许多医家针对疑难杂症的手段。
在柳爷看来,李胜利能无师自通,完美都不足以形容了。
“无非神医救命一说,再加上大盆的蛔虫。
不去深思无事,一旦想的深了,也就觉得自己也有一样的病症。
这样的人,送两片大白,也就是了。
再回来,就给她白药吃,苦一苦,或许能清心。”
李胜利不是医界初哥,对于病患心理的研究,那是他的学业。
别说是面前的柳爷了,就是董师或是其他大家来了,在这方面李胜利也是远超的,现在还没疾病心理学一说呢。
给他一摞稿纸,他能大概的写出来,这样的研究,别说是国内了,就是在世界医学界,也是头部的理论。
但现在这时节,不适合著书立说,李胜利没有一个能扛大雷的铁头。
如今照顾好自己才是正事,普济众生,他还没那本事。
“小爷,您是明白人,那我就看着喽……”
给自家传承人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柳爷找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李胜利的侧面。
将自己的楠竹药箱放在了桌子上,今天他打算充当李胜利的药工。
有了
要么没大碍,要么基础病太多,李胜利无从确诊,只能送点大白了事。
而气血双虚,则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共有的病症。
按照柳爷给的脾虚病因,李胜利稍微想了一下也就了然了。
洼里虽说能吃饱,但这些老头、老太,也是出过力的。
营养不足、劳累过度,可不就是导致脾虚的主因吗?
见李胜利一个劲儿的往外送大白片,柳爷这边不忧反喜。
自家这个传承人如他所说,内科只是初入门,骨伤却是一把好手。
不必用药,几个颈肩腰腿疼的老东西,被李胜利推拿几下,一个个带着通红的笑脸,就离开了。
对于病患心理的拿捏,李胜利也是手到擒来,几句话问完,不仅能祛除病痛,还能收获人心。
照这么发展下去,洼里小神医的称呼,还真就在眼前。
“柳爷,怎么尽是些老头老太,一个年轻人也没有?”
说完不待柳爷回答,李胜利自己就得到了答案。
现在的农村,是需要按时按点出工的,跟在工厂上班一样,到点出工到点下工,一点也不能打折扣的。
不然就是跟自己的工分过不去,在村里工分不仅涉及到了分钱,分得粮食的多寡,也由工分决定。
按劳分配多劳多得,除了那些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适龄的年轻人谁也逃不过去。
除非不管不顾,蹿出村子做盲流,但现在的条件不怎么支持,出了村子必然也是一路艰辛。
稍有不慎,就会被公家管饭,深陷囹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