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脾虚百病生(上)

虽说人前人后,与李胜利兄弟相称,但进了村部,赵满奎就没跟他过分的亲近。

两人分开之后,赵满奎进了村部的办公室,李胜利带着柳爷,进了前后有门的南倒座。

作为村部围墙的房子,位置是南倒座的位置,叫做门面房也成。

不过以后就有正经名字了,洼里村医务室,或者洼里诊所也成,当然洼里社员们只能叫卫生所,这是现在的叫法。

“你这把兄弟不错,大面上公私分明,是个可交的人。”

进了医务室,一个大通间占了两间房,剩下的一间被隔了出来。

扫了一眼半新不旧的办公桌,以及靠墙的条椅,柳爷这边对赵满奎做出了评价。

“柳爷,别说这些了,我诊脉的手艺不怎么成,咱们这义诊怎么个章程?”

闻着屋里依旧没有散尽的油漆味,李胜利却有些心慌,骨伤一科,他无所谓,来什么看什么就是了。

从抻筋到粉碎性骨折,即便治不了,他也可以给出医嘱,给出药方。

可中医内科,他之前只是涉猎,吹吹牛逼,也能说是有点造诣。

简单的脉象,他可以分辨,复杂如流脑、肺痈、蛔虫病等等,他也能看。

简单的脉象,那是学来的,复杂的流行病,那是有医案在心中。

张英的气血双虚,病入膏肓,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毕竟人就剩了一口气了,再怎么看,也不能是气血旺盛。

真正遇上病患头疼脑热、感冒发烧、跑肚拉稀,他反而就麻爪了。

病脉从来就不是单一的,面对复合脉象,如何辨脉、辨症,对他而言,就是一座高山。

但过了辨脉、辨症这一关,在用药上,他又有所擅长,毕竟有几十年的现代医疗史做参照。

“骨伤你怎么样?”

李胜利麻爪,柳爷却无所谓,这病,正经看是看,胡乱猜也是看。

正经看,开出的方子不一定见效;胡乱猜,给上一个大白片,未必无效。

乡间疾病,重症无非拉血、咯血,一丸万应丹配上白药粉就是了。

至于轻症,一片止疼片打发不了,那就两片好了。

但这话,不能跟李胜利说,现在正是他开立信心的时候,丧气话是不能说的。

“骨伤无碍,只管来就是了。

可咱们也不能只看骨伤啊!”

见李胜利对伤科有自信,柳爷这才放了心,只要有一门精通也就够了。

“那就以骨伤为主,诊脉为辅,遇上你熟识的脉象,你辨脉辨症,我给药方。

遇上拉血、咯血的,赠万应丹、白药粉,让他进城里医院检查。

至于头疼脑热,你意思意思就成,给个大白片了事。”

有了柳爷的方略,李胜利的心一下就安定了,这么说的话,他的招数可就多了。

虽说之前是骨科的刀斧手,可李胜利对西医并不陌生,因为考试要考。

还有就是,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自己弄药,有大白片在手,他是无所畏惧的。

想到大白片这茬,李胜利无奈苦笑,自己也成了一片药打天下的坑货了。

两人对好了方略,从村部那边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山装戴眼镜,一个穿着跟两人一样的对襟蓝袄。

“柳大夫好,李大夫好,我是村里的会计张连福,这是出纳王三昆。

李大夫,我来给你填行医证。”

穿中山装戴眼镜的会计张连福问好之后,就说出了目的。

支书、会计、出纳,来自洼里三大姓,洼里村的架构,还真是不错,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见张连福手里托着砚台,柳爷眉头一皱,就开了口。

“张会计,行医证用毛笔填?”

柳爷是见过世面的,知道现在办公用的都是钢笔,毛笔已经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用毛笔填行医证,只怕不是那么的正规。

“钢笔也成,临时行医证是十六开的,用毛笔字般配。”

说着张连福就将临时行医证,展示给了两人,宋体字印刷版,还带着骑缝章。

上面的专长已经用毛笔填了中医骨伤,剩下的只有姓名、性别、年龄跟行医范围没填了。

“我的毛笔字不错,我来填吧。

相逢就是有缘,让小李给你们把把手,就当是查体了。”

接过张连福手里的行医证,柳爷就把差事要了下来,正好这俩看着没什么毛病,适合给李胜利练手。

张连福跟王三昆,也没什么异议,会计在村部的排位靠前,张连福就先坐在了桌子前面。

张连福坐好,李胜利当仁不让,拿出药箱里的楠竹脉枕,就开始了

“总的来说身体不错,就是脉象偏细弱,稍有些脾虚之症,多吃点红枣大姜可以改善。”

张连福的脉象,对李胜利而言,无疑是开门红,偏细弱的脉象,让他一下就对症了脾虚。

脉象简单,这个是没什么异议的。

“老张,你再加上鸡蛋、红,就能坐月子了,这可是富贵病。”

一旁看热闹的王三昆听到张连福没事儿,也就开起了玩笑。

被调笑的张连福,也没多说什么,对着李胜利点头一笑,算是认可了诊断结果。

接下来的王三昆,也是一样的脉象,平稳之中稍显细弱,也是脾虚的脉象。

做出跟张连福一样的诊断之后,王三昆讪笑一声,在屋里打了几个哈哈,两人就回了村部。

至于行医证填的怎么样,这本就不是他俩该管的,只要将行医证递到李胜利的手里,他俩就完成了任务。

“小子不错,头炮响了。

脾虚百病生,今儿就照着脾虚走,不是脾虚的不用细看。

爷们,您还真是我柳家的小爷,上手的脉象就是脾虚。

对症的可是四君子汤,加味之后有六君子汤、香砂六君子汤,还有补中益气汤、八珍散等。

咱们可是义诊赠药,这一味人参可是最贵的药了。”

张连福两人一走,柳爷就喟叹起来,自己选的这位传承人,还真不是武大郎玩夜猫子。

上手就是脾虚之症,开方

脾虚,也是大多数人会有的病症,以四君子汤为基础发散,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参呢?

如果上手的是发烧这样的太阳病,用桂枝汤增减加味,那就便宜多了。

“柳爷,要不让满奎老哥,用龙涎香去药材公司换点人参?”

起手就是最简单的脾虚,让李胜利这边也充满了信心。

中医内科,熟读经典不重要,有无名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入门。

按柳爷所说,以四君子汤为发散,只要自己能对上病症、脉象。

通过增减加味体会病脉变化,明确病症、脉象、药理之间的关系,入门的一脚就算踏出去了。

只要能入门,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不得其门而入,知道再多的典籍,有再多的名师耳提面命,也是没作用的。

现在的人参,也就是白菜价,李胜利估计,自己包里的三百多块,也能支撑一段。

但这三百多块,需要弄辆马车,与马车相比,龙涎香倒是可以出手一些。

“糊涂,那是宫内秘藏,要换也得换百年的老山参。

换残参、参须,平白糟蹋了至宝!

不急,先诊脉再开药。

小爷,急重症这次真的不能再收治了,脾虚重症,牵扯太多,不是咱俩能弄明白的。

开错了方子,一两剂药,看不出什么,等药死人的时候再看,就晚了。

你可别忘了,行医证上开的是骨伤一科,你开个大白片,出个百宝丹,到哪都无所谓。

你一个伤科的糙汉,下四君子汤害人,可是要摊官司的。”

绝了李胜利拿龙涎香换残参的想法,柳爷这边也在不断的叮嘱。

简单的脾虚,或是脾虚杂症,上了四君子汤还不至于害人。

但脾虚导致的急重症不同,这是要分表里、寒热、虚实、阴阳八纲辨证的。

这不是找病根的问题,而是要区分哪种病症更致命。

不分病症,遇上脾虚就是一剂四君子汤下去,结果很可能是闭门留寇。

一旦关门打狗不成,打出了豺狼虎豹,急重症之下,补益剂很可能变成断肠散,致人死命。

这样的药理,柳爷一个半吊子都懂,一旦复盘医案的是差不多的医生,李胜利这个柳家的传承人,只怕要先吃牢饭了。

“柳爷,要不我再查查医书?”

经柳爷这么一说,李胜利心里也有些打突。

良药可不一定都能治病,不对症的良药堪比毒药,这样的道理他是懂的。

“这都要接敌了,你还有心思磨刀?

我说你听着,辨症脾虚之后。

四君子汤的加味,看舌象就能大致的判断。

舌质淡舌苔薄白、舌中凹陷就用四君子汤。

舌苔厚腻而白,就用六君子汤。

舌苔带了齿痕,就用香砂六君子汤。

这些都算是脾虚轻症,最多也就白痰、便血。

补中益气汤跟八珍散大同小异,我看还是以四君子汤的增减加味为主。

这样更便于你辨脉识理,至于不符合病症的,无非脾虚不致命,让他们等你精进再说吧……”

听了柳爷讲解的脾虚舌象,李胜利对照了一下自己学的东西,大致有了眉目,心里才安稳了一些。

按照柳爷所说,他能知道这些,开方用药水到渠成,怎么就混成了一个半吊子呢?

“柳爷,您这辨症、药理还是不错的……”

听李胜利说个开头,柳爷就知道了结尾,不等他说完,柳爷这边就接上了话。

“简单的我也行,但诊脉我真是不成,脉象歌诀烂熟于胸。

可一到了诊脉的时节,往往驴唇不对马嘴,辨脉是基,基本的辨脉错了,开出的方子就是毒药。

就这情形,你敢胡乱开方抓药?”

说出几乎困扰自己一生的问题,柳爷有些落寞。

若不是生在柳家,他或许也能去坐堂诊病,但他是柳家唯一的子嗣,辨脉一关不过,是不可能被放出去的。

还是那句话,柳家传承的脸面,大过柳家祖宗的颜面。

柳家传承宁可断了,也不能由庸医执掌,一个庸医毁掉一个传承,太简单了。

柳爷的遭遇,让李胜利无奈苦笑,他这就是

没掉下来摔死,已经是万幸了,这位敢大张旗鼓的游医半生,还没被人打死,只能归功于柳家的祖荫了。